原本平静的天空划出一道紫色的闪电,硬生生把天撕成两半,电闪雷鸣。
身后的怪异黑鸟像是被闪电惊到,躲闪着朝粗壮的树枝上躲去。凌羽裳顺着芳菲的力道把手放下去,指尖的火苗还没熄灭,摇曳着映出鲜血般红的衣裙。
“出来!”她难得大喝出声,在芳菲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抬起右手,隔空掐住一个什么东西一般,用力甩到跟前。
“隐藏身份来方丈仙山,有何目的?”随着凌羽裳的质问,一道黑影从树后被甩出。
头顶闪电不止,像是蛛网一般把整片天空笼罩,近在耳边的响雷像是预告着这是一个随即都会落下的枷锁,只要主人愿意,随时都能把人困住。
那人在一道闪电劈下时狼狈起身,躲闪间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明黄的影子,犹如四周游走的疾风,想要趁夜色逃走,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
“放肆!”
凌羽裳看到他身上的羽毛,心中的怒气更甚,像是被无知臣子冒犯的帝王一般,铺天盖地的肃杀气迎面而来,天空被闪电撕成碎片,朝地上直直砸下,逼得芳菲连连后退。
她翻转手腕,抬手间仿佛把天地把玩手中。无形的压力朝那人头顶而去,硬生生把人压着朝地面砸去,“砰”的一声,眼前尘土弥漫,等人再睁眼就看到一个男子跪在坑中。
在空中看快的无形,这会落下来才发现他被凌羽裳逼的很是狼狈:脸上挂血痕,明黄的衣服还破了几道。可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身上的气质。
凌羽裳把人隔空提溜出坑,随手甩在地上。
那人也算识相,不等问第二遍便都交代了。
“我……我是在人间修行的小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玩伴便跟着来了。”
“那你刚刚为何要逃?”凌羽裳显然不信这说法。
“刚刚你下了杀心,我本是人间小妖,难得修成人形,可不想死在这里。”他还是在地上,没有起身,“逃生还遇到危险的本能,没有恶意。”
凌羽裳沉思良久,伸手探一下妖力,打不过自己。索性又把人提溜近一点,就着闪电让芳菲看,还怕她看不清,又加了一把火凑到那人眼睛前。
“你的玩伴,要是喜欢便留下来。”凌羽裳手指的火苗有大了一些,示意芳菲看清楚,仔细考虑。
“这方丈仙山还是你取的名字,这只鸟也是你找来的,去留在你。”
芳菲攥住凌羽裳的袖子,认真端详。闪电投下的亮光只罩在那人的额头眼睛上,高挺的鼻梁切割下一道光影,把嘴唇隐在黑夜里。眼前的火苗跳的欢快,芳菲咬住唇,有些纠结。
这不是只普通的鸟,他能化形,却骗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他让阿姊感到了冒犯。
想到这里,芳菲的眼神坚毅下来,刚想开口拒绝,却瞟到那人哀求的眼神。黄色火苗后面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像午间流淌的溪水,澄清明亮。
芳菲又犹豫了。
“那便留下吧。”凌羽裳看出芳菲的犹豫,便想到她应该是顾忌自己,她不想她为难,便替她做了决定。
“阿姊……”芳菲捏着裙子有些不好意思,“今日麻烦阿姊了,今晚我给阿姊梳头净身!”
凌羽裳又飘了起来,抬起下巴,“今日动了左手,我要回去泡冷泉。”
自她三百年前醒来时,她便发现自己邪火焚身,每月总会有几天烧的骨痛欲裂。还好在方丈仙山上寻得一池冷泉能压制住邪火,她也就这冷泉外盖了一座木屋,闲来无事也能泡泡解乏。
“那我给阿姊梳头发!”芳菲在后面飘着,两人都不喜欢走路,她们可是妖,有能力不用白不用,只有后面的人在地上跑着追。
凌羽裳接受她的提议,低头看地上狼狈的妖,给芳菲提议,“给他取个名字吧,使唤着也方便些。”
芳菲应下。
两人落到河边,这会在夜色下河水漆黑看不清,芳菲拿出一条绯色绸带盖住凌羽裳的眼睛。她抬手在空中轻化几下原本固住的长发立刻落下,她熟练的梳洗起来。
头顶又上了星星,“阿姊你看,天上也有一条河!”说完,芳菲又疑惑,“为何刚刚天上那样吓人!那个闪电,像是把天空撕裂一样!”
“方丈仙山从来没有过今日这般,怎么会突然如此?是不是有什么人要历劫飞升,看这架势,怕不是要成神吧!”
“历劫……飞升……”凌羽裳拿下绸带,抬头看向天空,“你想要成神?”
“成神有什么好的啊!”像是触发芳菲的关键词,她开始滔滔不绝。
“成了神就要守护一方百姓,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能落下。大小官司恨不得都要理上一理,还要处处压制自己的想法。还不能动用私情!”
芳菲凑到凌羽裳耳边,郑重地说,“要是动了私情,就成了天地不能容忍的罪神!是要被天诛地灭的!”
这天上人间,唯有神高高置于天外,连仙人都不能轻易窥得其真容,更别提她们只是安于一隅的小妖了。
凌羽裳站的有些累了,又飘起来。等那只鸟终于赶上时,就看到一身红衣的长发女子悬空躺的安详,丝绸般的长发随风飘荡。还有一个人手握长发不知在干着什么。
还好自己见识过大场面,还没有被这场景吓到,他识趣地躲远一点。
“嗯……要不是神仙历劫,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等凌羽裳下来,就看见芳菲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阿姊是这座仙山的主人!刚刚阿姊生气了,那天才会变得如此可怖。”说着,脸上手上都不忘示意比划。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稀奇古怪。”凌羽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阿姊先回去泡冷泉,明天我再去找你!”芳菲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摸着凌羽裳发烫的手,催促道,“阿姊快回去,不然又要难受了。”
凌羽裳并没有把芳菲的话放在心上深究,若自己是方丈仙山的主人又怎么能连山都出不了?这座山好像在困着自己,却没有折磨自己,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
第二天一早,太阳顺着没有关严的窗棂爬进屋里。
凌羽裳已经起来,她先是到冷泉泡了一会儿。说来也怪,这泉水芳菲是半点不能靠近,可她泡着却是刚好,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样。
她摸着泉水里的一株莲花,这是唯一能给自己作伴的植物,以前她带进来的植物都被冻死,无一存活。可就是这株莲花,却在她不知情的时候长了起来。
凌羽裳擦拭自己脸上的水珠,按住莲叶示意她不要乱动。莲花生来便有灵识,还有些顽皮,可能是不见旁人的缘故,每次凌羽裳来她都格外兴奋,总会拍打水面。
等听到芳菲的喊声,凌羽裳起身离开冷泉,走的时候还不忘拍拍莲花的叶子。
“阿姊,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芳菲把怀里的一堆杂七杂八放下,“都是我攒下来的好宝贝。”
凌羽裳看她指挥昨日那只鸟轻手轻脚地放下一摞又一摞东西。
“我给你介绍介绍!”芳菲拉住凌羽裳的手臂,好像是巡视自己帝国的将军,她抽出一本《青城山下白蛇传》,熟练地翻到某一页,“这便是方丈仙山的由来!”
“方丈……和尚?”
“那日我骂这方丈,不小心被阿姊听了去。”芳菲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不想阿姊知道我去了凡间,就谎称是给山起的名字。”
“这些都是你在凡间……”凌羽裳停顿下来,她在思索用什么词合适,“抢……的东西?”
“这是我用钱换的!”芳菲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叠在一起又会发出响声,“这个,是人间的钱,能买东西!”
“阿姊先看这些熟悉一下。”
凌羽裳翻看一下,“妖怪,她是白蛇化的人形。”
“这是人间的画本,阿姊先看着,等下次我再去人间就给阿姊带好吃的回来!”芳菲激动的双颊红润,像是颗红透的苹果,让人想咬一口,“对了!他叫景桓,以后阿姊想使唤他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
自从知道阿姊不怪自己偷偷去人间后,芳菲格外后悔,连觉都没睡好。早知道便早点给阿姊分享这些好东西了,害的阿姊没有吃到好吃的人间美味。这样一想,芳菲更加愧疚,打定主意要好好换钱,把人间都买回来送给凌羽裳。
这边芳菲一走,凌羽裳就翻看那些人间的东西。
“这是……木头做的。”
看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东西。凌羽裳隔空取物,招招手便拿到一块木头,按照书上的步骤,微微动手指便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这也不难嘛。”她把小物件拿在指尖,“中间是空的,像是要放什么东西。”她又取来一根干了的草药放进去。
仔细端详半晌,终于满意地点头。
凌羽裳放下东西,出去照看自己院中的草药。这些都是她从深山里找到种子,仔细种出来的,她不食五谷,清晨便喝些露珠,等草药结果便以此充饥,不结果便食绿叶。
在芳菲来之前她以为大家都这样,但芳菲说,妖不重口腹之欲,但长时间不吃也会馋的慌。
太阳照的人身上暖洋洋,动都懒得动。算算时候,马上就要到该进深山的日子了。
凌羽裳今日穿的衣裳不如昨日的明艳,但也是绯色,走动间仿佛是山间的精灵。
她要去昨日那座粉色的山巅上看看。
这山还是没有什么不同,她随意靠着树上养神,耳边听着溪水流动,片刻便神游海外。
“阿姊,你回来……今日我好饿,我想吃……”
凌羽裳倏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她起身寻找芳菲的影子。
没有找到。算了,估计又在贪玩。
身后的太阳格外的大,悬在她身后,背光中看不清凌羽裳脸上的神色,衣袂翻飞。山里的风很舒服也很懂事,她飘下山,头发也没有乱。
那扇众多小妖口中的门还是没有变化,在凌羽裳眼睛里依旧是身后的那座高山。
她坐在树上晃腿,想要捉几只鸟回去给芳菲加餐。
“呼——”风声大了,就在耳边!
凌羽裳来不急整理头发便落到地上,以为是昨日那只不知死活的黑鸟,她抬头去看,只见几个黑点迅速下降!似乎还带着几点黄色的火花。
她抬手撑住,在自己头上形成无形的保护,又飞身躲的远一点。岂料那东西竟像是长了眼睛,凌羽裳往哪飘,他也跟着不放。怕伤到这棵昨日才长成的大树,她又飘的高点,挥手把下落物挡了出去。
咚的一下,也许是她用力过猛,竟不见了踪影。
顷刻间,后面的黑影已经到了眼前。凌羽裳明显感受到杀气,她右手去挡,却发现自己的妖力仿佛被压制一般。为了速战速决,她左手抬起,火焰噌的一下蹿出,灼烧感让她自己都感到不适,在树木枯死的前一刻黑影被尽数吞噬。
方丈仙山不太平了。
从昨日开始,大小灾害不断。
凌羽裳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今日的加餐要晚点了,她有些可惜的走到看不见的门前。
小片草上竟有血迹,这显然不是自己的。凌羽裳蹲下身,扒开草丛看见一只修长的手。
手在这里,那人,就是在外面。她凑的近一些,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蹭到了鲜血。
现在的草上有些冷,那是从地底冒出的寒意。凌羽裳一点点往前试探,她抓住那只手,冰冷,黏腻,还有一股血腥味,就是这股味道让她着了迷,心跳声不自觉快了一些,动作越来越放肆。
顺着指尖慢慢往上爬,摸到地上人微弱的脉搏。凌羽裳又往前一点,她的手心也湿润起来,分不清是自己的汗还是地上人的血。
她吞咽下口水,已经做好手指被挡住的准备。林间风静,白皙的颈子被发丝弄的发痒,闭上眼睛。
一寸寸,缓慢的进行。
突然,她停住了,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是一片黑夜,与方丈仙山别无二致,中间飞舞的“小火苗”……是……萤火虫。
她的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