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非凤 第10章 囚与仙山（十）

“阿姊，还要把谢公子变成一颗蛋揣包裹里吗？”芳菲眼巴巴看凌羽裳，小声提议，“其实可以让景桓带着他，景桓吃了烤肉，有力气干活！”

一旁的赵景桓左右看看，最后盯住地上的谢筠，神色复杂，“不知谢公子可愿意？”

凌羽裳俯身而下，身后的衣摆透光扶风，像是在水中游行般轻盈。她低头看向谢筠，身子没有站正，还在半空悬着。

“你说，自己想怎么走？”半空的绯红袖子拂过谢筠的肩头，把他半边肩膀笼罩，若有若无的触感在颈边痒的难耐。

“我……我还想跟着凌小姐一起走。”谢筠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点，“我能不能不在包裹里，那里待的我头晕。”还特意看着凌羽裳。

凌羽裳问：“你想变成什么？”

谢筠想了一瞬，有些难为情，“不如变成一颗坠子，别在凌小姐身上可好？”

凌羽裳伸手一点，一颗木头坠子落在手心，上头还坠着一根红绳。

“木头坠子是死物，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再动了。”凌羽裳把坠子绑好，低声提醒谢筠。

飘了半个晌午，凌羽裳落在地上，腰上的坠子一解开，那边便成了人形。谢筠趴在大石头上喘气，鼻翼间凌羽裳身上特有的馨香还没有散去，在脑子里霸道地横冲直撞。

芳菲依依不舍地拿出自己包好的肉，“要不然你吃一点？”

谢筠感觉自己的半个脑袋还在空中飘着，他虚气摆手。芳菲顿时松口气，眼疾手快地装好，生怕下一秒谢筠反悔。

凌羽裳又递过去一根仙草，还是与昨夜给的不同，这次的仙草上面还缀一朵紫色的小花，“吃这个吧。”又拿出冷泉水，为谢筠倒在小竹筒里，冷气扑面而来，一下就把脑子里的混沌气驱散一二。

“多谢。”谢筠双手接过，仙草就着冷泉，入口即化，冷飕飕的一阵朝喉间游走，身上舒服了不少。

“敢问凌小姐如何收的这……冰冷的水？”谢筠不知道这就是冷泉，这一路他也没看到木桶，只在刚才看见凌羽裳徒手变出一竹筒的冰水。

凌羽裳收起竹筒，站起身平静地回答：“我是妖啊。”

谢筠被噎住，想要帮忙分担的话也咽在喉咙里。

“先休息吧，今日黄昏，我们就要到了。”这里已经临近腹地，随着出没的凶兽越来越多，也代表着仙草的种类也就越多。

凌羽裳拖着谢筠走几步，林间溪水欢快，两人静默其间，让人感到温暖的妖力四散，簌簌声随即响起，枯叶下隐藏的种子纷纷现身，凌羽裳细细挑选，拿了几只红色的小种子收在包裹里。

芳菲累的不轻，这时候半身成树扎根在土里，赵景桓也化了黑鸟，立在芳菲的手臂枝子上。

“芳菲，要走了。”凌羽裳给芳菲轻声细语，“是不是上午吃多了，这时候不舒服？要不然我带着你走吧。”

半树形的芳菲晃晃身子抗议，绯色的桃花飘然落地，在地上铺了一层，一道光闪过，又被树吸收殆尽。

“阿姊再让我歇一会儿，你先和谢公子商量怎么走。”芳菲继续玩自己的枝子。

谢筠刚缓过神，一提赶路，在空中飘着不能动的恐惧感再次席上心头，他低声提议，“这次可否把我变成一个活物？”

凌羽裳也正有此意，要不然飞在半路上他掉下去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凌羽裳想不出要变什么，便把决定权给本人，十分的民主，“你想变成什么？”

变成什么？这下也难住了谢筠，什么活物小巧好带呢？

“要不然，变成兔子？”谢筠小声说：“就是要麻烦凌小姐抱着赶路了。”

凌羽裳皱眉，思索着，“抱着？”

“活物太大都太过沉重，不会好带。我想小巧的兔子应该方便些。”谢筠以为凌羽裳不知道兔子长什么样，又补充，“小的兔子只有一掌大小，通体雪白，双目通红还有一双长耳朵。”

等谢筠介绍完，凌羽裳才抬手，谢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口中的兔子。

谢筠跳动一下，总觉得不对劲，他原地伸伸雪白的脚，又晃晃脑袋，长耳朵啪的一下扇自己脸上，愣了一会儿，才用红彤彤的眼睛注视凌羽裳。

凌羽裳伸手把他抱起来，一只手臂曲在身前，把兔子放在手臂上，不太确定地问，“这样……你不会掉下去？兔子的爪子还能勾住衣裳么……”

谢筠感受到自己只有四只脚立在凌羽裳的手臂上，慢慢动作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枕在她的臂弯，长耳朵垂下来挡住眼睛，低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凌羽裳看怀里雪白的绒球，没有忍住，上手摸几把。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触感，不像冷泉冰冷，不似芳菲的本体光滑，这只兔子身上的毛也柔软，与以往打猎到的动物不一样，它们都没有怀里这只温暖。

凌羽裳过完手瘾，才抬头叫上芳菲离开。

这段路程短，芳菲边走边聊，“也不知道上一年的小屋子还在不在，要是不在了我们该住哪里啊？”

凌羽裳按住怀里左看右看的兔子，声音都小了不少，“不怕，要是没了，我们就再盖一个，好按照你的想法来。”

“可我已经不记得该怎么盖房子了。”芳菲哭丧着一张脸，有些懊恼，“就不应该看那些画本子，早知道买些介绍凡人住的屋子的书了。”

凌羽裳把手从兔子头上拿开，安慰芳菲，“无事，我们可以凑合一晚。”

芳菲还有些担忧，“阿姊已经好几天没有泡冷泉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凌羽裳笑着，“无事。”

芳菲抱住凌羽裳的手臂，她不知道这次凌羽裳是否是在为了让她安心而说的谎话，芳菲蹭蹭她感受她身上的气味。

“阿姊，已经到了，我们快下去吧。”芳菲的肩头站着赵景桓这只黑鸟。这一路上让她有些吃味，凌羽裳一路上都在摸怀里的兔子，以往路上凌羽裳总会向她嘘寒问暖，但今天凌羽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凌羽裳把怀里的兔子捂紧向下飘去，黄昏将至，地上的枯黄落叶在黄昏里仿佛镀了一层金金，金灿灿的晃眼。人一落地，落叶在脚底的破碎声纷纷响起。

芳菲跑到前面去，看见落脚的房子，心里的吃味一扫而空，跳着回来，“阿姊，屋子还在！今日我们好好在这里歇歇。”

谢筠已经在凌羽裳抬手的时候变成人形，刚从地上抬头，恍惚间还看到凌羽裳有些不舍的神情。

兴许是看错了。

这一路上谢筠过得舒服，被人抱在怀里，风吹不着，也颠不着，他原地伸懒腰，顺着芳菲的所在地看去。

这里的木屋比上一处要宽敞不少，依山傍水而建，底下几根柱子把小楼高高撑起，柱子边溪水不止。屋檐精致漂亮，翘起的檐角好像是凌空腾飞的鸟兽，上头还刻着几处花草纹路，仔细看才发现是芳菲的枝叶花朵。可能是建的时候芳菲用力在木头上甩出来的痕迹，也可能是凌羽裳特意镌刻的心意。

此处的小屋颇有文人墨客留恋的雅致，风格做派与上一处的矮小全然不同。要不是芳菲是在凡间化形的妖，谢筠都要有些怀疑了。

芳菲兴致勃勃地跑过来，指着木屋开始分，“我还是住在下面，那里靠近水，我要好好洗洗。阿姊就住我上面，我能随时留意着，谢公子今晚要不要跟着我阿姊一起住？”

三个人齐刷刷的眼神看向谢筠，一同把这个有些致命的问题抛出去。

谢筠的手活动一半，在注视下放规矩手脚。上次他与凌羽裳住在一屋是万不得已，这次有多余的屋子，再住一起就不合规矩了。况且，他与凌羽裳非亲非故……

谢筠低声咳嗽一声，“赵兄今晚如何安排？”

芳菲依稀一声，拉住赵景桓，“你不用管他，景桓当然是与我一同睡，现在的问题是你要睡在哪里？”

“那谢某就住在凌小姐隔壁吧。”谢筠轻声给自己选好住处，这个位置说来安全。于情合理，自己遇到什么危险，也能第一时间告知旁人。

“那就好！现在我们开始收拾，收拾完，我们就要休息了！”芳菲一锤定音，身先士卒地往上爬，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迫不及待地变成树形。

谢筠也活动手脚往上走，他在山边走几步，没有发现上楼的梯子。

“遭了，这里没有上去的扶手……”树形的芳菲晃一半枝叶才想起来，她与凌羽裳都不需要走路，所以建的时候也都没提这茬，芳菲求救地看向凌羽裳。

泉水叮咚，石头也在一复一日的打磨下光滑无比。凌羽裳扶栏目望，抬手间谢筠凌空，像是没有重量的云，眨眼便上来了。

谢筠躬身道谢，刚要起身却被凌羽裳按住，他听话地僵在原地不动，墨色的眼球不解地转动，“凌小姐……”

“无事。”凌羽裳一把把人扶起来，头也不回地进屋，原地只留谢筠一人满头雾水的站着，片刻后，他也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这里的晚上空气凉爽，因为上次在溪水边的遭遇实在给谢筠留下了阴影，这次他也就站在栏杆前，伸手接住飞流直下的溪水，简单的洗洗。

一整个木屋都被黑夜笼罩，没有半分亮光。谢筠轻步走到凌羽裳门前，下一秒，耳边的溪水声越来越响，水流湍急，像是上游开了闸，一呼啦全都下来。

他被溪水支配的恐惧再次袭来，脖子里好像被灌了水泥，僵硬地转过去看身后，廊间什么都没有，风里带着水汽呼呼的吹。

还好，什么都没有。

谢筠扶住发闷的胸口，一手摩挲着窗棂往回走，刚走到自己的门口，手里摸到一团潮湿。他又用手指仔细感受，那是浸湿水的木头。

不对，一旁的溪水还不能浸湿到这里。

他的心脏猛的一沉，手比脑快拉开门就往里冲，“砰”的一声关上，他不住大口喘气来缓解大脑缺氧带来的眩晕感，好像获救的苦命人。

“进来吧……”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徐徐引诱。

谢筠打一个寒颤，才发觉这屋子里阴冷的吓人，一呼一吸间白气充盈。

“凡人……”那声音像是老树干枯的皮，拖着嗓子，“不是凡人……在幻境，你能看见幻境……”

本想日更，但手头存稿为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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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囚与仙山（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