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夏带着自己回家煲好的汤赶到医院时,沈寄南坐靠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阖着眼睡了过去。
汤夏放轻步子走近,沈寄南听到声音,睁眼看到是他,嘴角先扬了起来,嗓音带着疲惫的微哑:“夏夏。”
他眼皮很沉,使劲揉搓两下眼睛,汤夏已经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汤架在炉子上文火煲了一个多小时,香味慢慢从盖子的缝隙中飘出来,沈寄南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是老鸡汤吗?”
“嗯。”汤夏稳稳把保温杯抱在怀里,轻声问他:“在这里吃?”
“去楼梯口的小隔间吧,这里待会还会来人。”
沈寄南牵起他的手,两人肩并肩走到小隔间,沈寄南坐在位置上看着汤夏给他布筷置碗。
“怎么会过来。”沈寄南喝了口热汤,用空下来的一只手把汤夏微凉的手握进手心里暖着。
“老爷子怎么样?”汤夏不答反问。
“昨晚医生来了几次,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沈寄南语气如常,似乎对亲生父亲即将离世的事实已经平静接受了。
但汤夏太了解他,仍从他的语气里捕捉到某种低落,他反握住沈寄南的手,没有说话,指间的热度和力量让沈寄南忍不住笑。
“怎么好像很长时间没能好好看你了。”沈寄南咽下一口,把手里的汤匙放下,仔细去看汤夏的脸庞。
汤夏的五官与两人初识时相比长开许多,丰富的社会阅历洗刷掉了他眉目间曾经的戾气和不羁,只留下很清浅的温柔。
“别一直看我。”
沈寄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许久,把汤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沈寄南忽然倾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我老婆真好看。”
“谁是你老婆。”汤夏撇开脸,试图藏起两颊的红热。
在沈寄南凑过来的那一刻,他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沈寄南靠在他的颈窝,听了一会儿,无情揭穿他的强装,“你心跳的很快,害羞了?”
“没有。”汤夏努力维持语气,也不推开他,只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
“差不多。老婆你喂我。”沈寄南把汤匙塞进汤夏手里,等汤夏无奈接住,又给他喂了一口鲜美的汤汁,才继续道:“除了必要的工作,其他的都暂时用电脑处理。”
汤夏嗯了声,两人一喂一喝,带来慢慢一桶的老鸡汤很快见底,在医院里火急火燎找了半天的下属终于在小隔间看见人,忙道:“沈总,老爷子醒了。”
即使被下属撞见自己对老婆撒娇,沈寄南仍做到了面不改色。应了一声,把人打发走,又对汤夏说:“和我一起?”
汤夏收拾好桌上的餐具,沈寄南接过他拎着的袋子,继续低头软声恳求:“我好久没和你待着了,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汤夏偏头看他,点头之后又被沈寄南低头亲了口嘴角。
小隔间没有门,从公司过来的秘书刚走到门口,一见这个场面立马掉头。
沈寄南提着保温桶出来,看见面壁思过的秘书,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秘书连忙转身,向他身旁的汤夏问了声好,才对沈寄南道:“沈总,有一份需要您尽快处理的文件,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
秘书捧着电脑奉上,沈寄南没立刻查看,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他,拉着汤夏道:“我们先去病房一趟。”
走到病房门口,沈寄南的手掌被轻轻扯了一下,汤夏面色平静道:“我方便进去吗?”
沈寄南拉着他的手,推开房门前,语气有点欠揍道:“要是他不见你我就带你私奔。”
有了沈寄南逗人的话,汤夏心情轻松许多。
他只在电视上或财经杂志上见过面的沈老爷子一脸老相和孱弱,瘦削的身体掩盖在医院冷白的被子底下,看着要比汤夏印象中的人亲和许多。
听到推门声,沈老爷子懒倦掀起眼皮,走形式似的往门口看了一眼。
等看跟沈寄南一起走进来的汤夏,老爷子眯起眼睛,偏头咳嗽两声。
“我带着我老婆来看看你。”病床旁边有沙发和椅子,沈寄南也不坐,就站在床尾,牵着汤夏的手。
“一直没带他来见您,就是怕您欺负他,不过现在如果再不来,我怕您没机会看了。”
沈寄南说得过分直白,汤夏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沈老爷子,担忧沈寄南这一番话会直接把沈老爷子气得病情加重。
沈老爷子确实被沈寄南气得不轻,两只手在床两边摸了许久,就听沈寄南平静道:“别找了,您的拐棍被我放在卫生间里了。”
汤夏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在给老爷子找不痛快了。
沈老爷子盯着两人看了许久,清了清嗓子,哑声道:“你过来。”
他目光落在沈寄南身上,沈寄南攥了下汤夏的手,松开他后走到床前俯下.身子。
“他就这么好,能让你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老爷子仍对沈寄南喜欢男人的事实不愿接受,他对沈寄南的母亲有愧,花了十几年把沈寄南找回来后发现早就成年的儿子跟他想象中得性格相差甚远。
不懦弱,甚至比他年轻时更加强势,更有野心。
沈老爷子对此很满意,只有一点,沈寄南喜欢男人让他迟迟接受不了。
他试图拆散两个人,但在每次成功之前,就会被沈寄南半道拦截,甚至沈寄南还会为此找他不痛快作为他出手的回敬礼。
他不屑于这个将沈寄南引向歧途的男人,即使后来知道这两人那段相依为命的艰难时光,虽然态度有所改观,但还是无法接受。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汤夏。
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面相干净,气质温和,像一潭能包容万物的水。
“我的答案没有变过。”沈寄南道。
沈老爷子忽然就释然了,他朝汤夏点了点下巴,“你也过来点。”
“叫他过来做什么。”
见沈寄南一脸不加掩饰的维护和戒备,沈老爷子压下去的火气又往上窜了窜。
汤夏走到沈寄南身旁,蹲在床边,温声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你先别走。”
沈老爷子定定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喊沈寄南把律师叫过来,又补充道:“让他带上我的遗嘱。”
他这话一出,沈寄南目光微沉,出去把随时留守在医院里等候的私人律师叫进来。
得到消息的沈家其他人也涌进病房,而唯一面生的汤夏自然吸引了众人打探的视线。
沈老爷子把众人面上的表情看了个遍,最后发现还是沈寄南和汤夏的神色最平静。
沈家其他人没什么大出息,如今生活能过得舒适奢侈都指望沈老爷子念感情接济帮忙,听到宣布遗嘱的消息都不免紧张。
只有事业有为的沈寄南和汤夏两人,对遗嘱内容不甚关心。
律师得到沈老爷子指示,开始宣读遗嘱内容。
当听到所有产业归沈寄南所有,且大半不动产赠予汤夏时,病房里其他人炸开了锅。
沈老爷子拖着一大家子沈家人一辈子,临死前留给每人几套房产,但他打拼半辈子的事业,还是留给了他唯一的儿子沈寄南。
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女人忍不住道:“老爷子,您把股份留给寄南我们也能理解,为什么要给一个外人这么多东西!”
她言语中的矛头直指听完遗嘱内容后有些发蒙的汤夏,立刻被他身边站着的沈寄南瞥了一眼。
女人被这带着冷意的一眼吓得噤声,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又要开口。
沈老爷子半闭着眼,神色还算平静,隔着人群看了眼并肩站立的两人,平静道:“既然他是寄南的爱人,就也是我的儿子,把财产分给他于情于理都很合适,如何分配不需要你来教我。”
沈老爷子说得理直气壮,把女人怼得哑口无言。
汤夏终于知道沈寄南时常口出歪理的行为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沈老爷子余威仍在,律师宣布完遗嘱,一屋子人便被赶了出去。
汤夏出门前回头看了眼,沈老爷子合上眼,不知是不是又睡了过去。
沈家人还未散去,作为遗嘱的最大受益者,沈寄南自然又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可惜沈寄南根本不像沈老爷子对这群吸血鬼还留有旧情,牵着汤夏进了休息室,根本不愿分出半点精力搭理这群人。
半夜,沈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散开,等候在病房外的心思各异的沈家众人都齐齐露出悲痛的表情。
沈寄南冷眼看着这些人脸上虚伪的悲色,按照沈老爷子的要求处理他的身后事。
汤夏全程跟在他身后,等到沈老爷子下葬后,沈寄南牵起他的手,有些茫然无措:“他真的走了。”
汤夏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看着沈寄南红了的眼眶,把人轻轻拢住。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