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 第12章 岁岁

第一节课是大牙的物理课，侯思成整节课都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探头望望教室后门。

“你就别看了，大牙的课还敢东张西望。”高天翔小声地嘀咕着，“别担心了，年哥说他有把握就是有把握。”

侯思成一脸沮丧：“都怪我受了那孙子的激将法，差点揍人，不然年哥也不会过来制止被卷进来。”

“侯思成，高天翔！”大牙将手里的卷子往讲桌上一砸，“你俩在后面悄咪咪的咬耳朵说什么呢？你俩给我站起来！”

“刚刚说什么呢？给我重复重复！”大牙从讲台上下来，站在侯思成的旁边。

“说.......说........”

“别吞吞吐吐的！说！”

“我们在探讨这道题的解法。”高天翔索性豁出去了，在大牙面前撒了个弥天大谎。

一时间，教室里安静如鸡。

大牙：“行，你们不是爱讨论题目吗？去黑板上给我写出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写不出来下课就跟着去办公室抄数学概念！”

大牙转身背着手往黑板走，高天翔耷拉着脑袋，满脸大义赴死的样子准备跟着走却瞥见前桌的穗禾转过头来，少女的眸子在阳光中清澈黑亮。

她弯着眼睛，小心地伸着手指了指他的桌子上。

高天翔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自己桌子上的试卷名字赫然写着“穗禾”二字，卷子上那道大牙让他做的题答题区已经写满了解题步骤。

穗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自己的卷子和他的换了。

高天翔不禁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句：好样的，禾妹！太特么的给力了！

他拿了卷子去黑板上写答题步骤，正写的行云如流水，手里的卷子被人抽了去。

大牙看了看他的卷子前面。

高天翔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大牙板着脸：“穗禾，你上来！”

班里静悄悄地。

“你们倒是厉害啊？同学情谊可贵？在这里给我狸猫换太子，你不是喜欢帮助同学吗？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你来写，写不出来就在前面站着，直到哪节数学课写出来，哪节课再回去！”

“老师，是我主动拿的穗禾的卷子......”高天翔还想辩解什么，大牙瞪他一眼：“你给我滚回座位去！回去站着，不准坐！”

在十四班的所有任课男老师里，大牙是向来的不给女生留面子，男生女生一样罚。

教室里的风扇转动，却依旧挡不住铺天盖地的闷热。

穗禾站在教室前面，面朝黑板，小脸皱成一团，冥思苦想。

大牙拿着卷子，站在课桌的过道里开始讲课。

林安年回来的时候，少女掌心攥着一小截粉笔，面朝黑板站着，听得昏昏欲睡，脑袋尖就差抵在黑板上了。

阳光明晃晃地洒进来，她半阖着眼眸，长而卷曲的睫毛迷糊地眨了眨，被染上饱满的金色。

教室里人影晃晃，下课铃响起。

穗禾听得昏昏欲睡时，手里的粉笔被人抽走。

她一惊，脑袋磕在了黑板上。

穗禾呲牙咧嘴捂着被磕到的地方，乌黑的眸子带着湿气，抬眼看他。

少年身影高大，窗外的香樟树墨绿色枝叶被阳光镀了一层，是柔和的浅绿色，罩在他的脸庞上。

他与她并肩站在黑板前，桃花眼一丝不苟地看着黑板上的笔迹。

她写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娟秀，娇小。

林安年唇角无声一弯，在她解了一半卡住的公式后“刷刷刷”写了起来。

穗禾是第一次看林安年写板书，少年的字磅礴有力，隐约可见其风骨。

“哎，猴子，你看年哥和禾妹，看着养眼又般配。”本来下课在埋头解题想给穗禾传答案的高天翔一抬头，看到了这一幕。

下课学生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嘈杂，高天翔掏出手机，“咔嚓”一声照了下来。

“是不是贼像偶像剧？”

“嘿嘿嘿嘿，回头发给年哥。”

照片里阳光灿烂，认真写题的男生，以及他身旁仰着小脑袋望着他的女生。

青春永远是最好的滤镜。

窗外风过，树梢晃动，蝉鸣聒噪。

-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宋铁柱腾出来半节课微调座位。

王雨琪和高欣被调走。

宋铁柱给穗禾换了两个新同桌，挨着穗禾的女生叫马子晴，活泼开朗，成绩在班里也是名列前茅。靠着过道的女生叫王紫嫣，带着副眼镜，看着文文静静的。

后半节课照例上自习，宋铁柱叫着早晨参与打架的几个男生出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班里瞬间响起小声的低语。

王紫嫣认认真真低着头写老师布置的卷子。

马子晴转过头来，冲她弯了弯眼睛：“穗禾，你好，我叫马子晴。”

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头一次接受到这样，来自同龄女孩的善意。

“你好。”

“哎，穗禾，你以后看到班里有人打架之类的一定要离远点，千万别凑过去。”马子晴凑过来跟她咬耳朵，“老宋向来讲究班级是一个整体，你在旁边看热闹不帮忙和打架的受到的惩罚一样。穗穗，你转来的晚，不知道，之前老宋因为这个罚过我们整个班呢。”

原来如此。

穗禾想起早上的时候林安年挡在她面前，让她先不要进教室。

心口像是被什么温暖的暖流涓涓流过，酸涩得一塌糊涂。

穗禾吸了吸鼻子，埋头继续写练习题。

......

高二教师办公室。

少年俯身，背脊微躬着，手搭在鼠标上，指骨微动，办公室里只有鼠标的“咔咔咔”声。

“好了。”将桌面的文件拖出来打开，林安年直起身子，沉声道：“这是从南门超市调来的监控摄像。”

电脑上的视频开始播放。

林安年用鼠标将监控进度拖拽了一段，恰好在高天翔和侯思成进来的时候。

两人进来就凑到酸奶柜前，头对头凑在一起挑酸奶。

然后是颜寒萧和另一个四班的男生走了进来，超市里人太多，都是趁着早自习前来买东西，挤来挤去，那个男生手里的钱包被人挤掉了。

人群推搡拥挤，监控拍到了颜寒萧弯腰将同学的钱包捡起来，本打算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犹豫了一下，他将钱包里的钱都抽出来，左右张望，看到写前面侯思成书包拉链开着。

颜寒萧当机立断，将同学的钱包扔进了侯思成的书包里。

再后来，就是四班的那个男生付钱时发现自己钱包不见了，颜寒萧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将高天翔他们拦住，侯思成护着书包，不让他们碰。

颜寒萧手快，从侯思成的书包夹层里掏出来一个藕粉色碎花布包，和同学哈哈大笑着扔回了侯思成怀里。

林安年垂着眸子，狭长的桃花眼眯了一下，脸上表情不变。

和侯思成关系近得他们几个发小都知道，这个小钱包是侯思成妈妈留给儿子的唯一遗物，一直被他好好贴身珍藏着。

监控视频一放出来，站在后面的颜寒萧就手脚冰凉，膝盖不听使唤，哆哆嗦嗦。

他记得之前听班里同学说话，办公室的女老师丢了包学校都没放监控检查，在超市里他也把钱包扔到侯思成的书包里了，人赃并获，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加上学校领导都偏向重点班的学生，这件事没有证据受罚得还是普通班那帮小渣渣。

颜寒萧没想到，这个十四班的班主任虽然早上不分青红皂白痛批了一顿高天翔他们一顿，但还是不肯就此作罢，中午又去他们班找了四班的班主任，一定要弄出个真相来。

下午的时候，被叫到办公室时颜寒萧就预料不好，谁知道这个普通班叫林安年的，竟然把超市的监控摄像调了过来。

明明是一件小事，明明普通班的学生不学无术，该是偏袒他们重点班的。

颜寒萧脸色都白了。

“现在，颜同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四班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冷冰冰地问道。

第二天的时候，高二年级就传遍了重点班的一个学生寻滋闹事，恶意陷害普通班的同学，被学校喝令回家反省一周并且写检讨三千字。

这件事在西水一中被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在现在功课任务重的高中来说，再严重的错误都是回家反省个一两天，四班的那个学生要回家反省一周，足以看出学校的惩罚极重。

而且他们这种理科班进度非常不好追赶，少听一节数学课都可能导致其他的知识衔接不上，听不懂。

从办公室出来，下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投在走廊上，教学楼静悄悄地，偶尔有班级传来齐读课文的声音。

林安年走在前面，宽大的校服下摆随着步子摆动。

侯思成和高天翔走在后面。

侯思成几番欲言又止，今天早上如果不是林安年拦下他，他但凡打了颜寒萧，这件事情有理也会变成没理，年级主任一向反感普通班的学生打架。

高天翔看出来侯思成的意思，几步上前，叫了一声：“年哥。”

前面的少年转过身来。

漆黑的桃花眼直挺挺地看着两人。

高天翔推了侯思成一把，“说啊，磨磨唧唧的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

侯思成攥紧了拳头，抬头看着林安年，眼神诚恳：“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热浪般的风刮进来，林安年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走了，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