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宁宁的改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把这归结于当时会议后司涂反单独找她谈话的效果。
没有人知道她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但可以肯定这和司涂有关。
司涂开会没有降窗帘叶的习惯,但范思思抬眼透过玻璃望向沙发上的男人的频率实在让她烦躁。
范思思再一次抬手摸着额边发掩饰看向季文暻的目光, 窗帘叶刷地落了下来。
将玻璃挡了个严实。
范思思身子一怔, 下意识转头,对上司涂带着压迫的眼神。
她赶紧低头。
司涂懒得理她。
手轻轻握拳, 指节扣了扣桌面,看了眼小兰和阿辉, “你们谁先?”
小兰和阿辉互相对视, 谁也不敢站起来。
在司涂面前发表意见, 那简直班门弄斧, 况且要说工作风格, 两人还是和徐染呆的久一点,毕竟司涂在东白跟自己家一样, 说旷工就旷工。
没人能摸得准司涂的品味。
但司涂的品味, 就是世界的品味。
没人说话,司涂就那么等着。
一分一秒过去,小兰和阿辉眼神较劲, 都一样对方先说, 却都一个也不动。
这时毛宁宁有些拘谨地举了手。
司涂冲她点头。
毛宁宁是小兰组的, 本应该是组长发言, 她现在站起来, 小兰扫了她一眼,没做声。
好在毛宁宁会做人,从头到尾把自己的观点都带上了小兰。
语气谦逊,好像她只是个出来总结小组观点的人,而不是真正选题的。
“邓明为了儿子自学画画, 是想要完成他的梦想,画儿子画过的作品,是对儿子的思念。”
“这场画展与其说是给邓明办的,不如说是帮助邓明为他儿子圆梦,也让老先生了却遗憾。”
范思思在东白待久了,固有的东白思维,她觉得温情牌太low,“那么多有遗憾的人,我们总不能每个都要帮助吧?赛尔又不是慈善机构,我们策展人传递的应该是艺术而不是……”
范思思想说矫情,但脑子转的很快,想到这是司涂出的题,赶紧闭嘴。
毛宁宁不认同,“没有人谁去欣赏艺术?是人就会有感情,艺术和感情并不相冲。”
这是毛宁宁第一次在会议上发言,以前都是听着司涂反驳李馆的份,如今她学习司涂的冷淡模样,说出心中所想。
仔细听了,还是有轻微的颤音。
但已经很好了。司涂想。
范思思被毛宁宁的自信噎的顿了一下。
她看向阿辉,阿辉拧着眉,不知在思考毛宁宁所说的可能性,没有理会她的求助。
司涂却知道,毛宁宁能这么肯定,少不了每天和她在一起了解了她的做事风格。
就连这几天忙碌的方式,都和司涂以前差不多。
还挺欣慰的。
毛宁宁没有天赋,却用她笨拙的方式踩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
只要往前,上天总会眷顾你。
会议结果理所应当把画展交给了小兰组。
小兰对毛宁宁热情不少。
范思思却在看到毛宁宁和司涂对视的眼神中找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那种不寻常,在她刚来就收到艳羡目光包括同专业却没有一点成绩的学姐,可现在目光全都焦距在学姐身上时,变得酸苦。
范思思跟着司涂走出会议室,听到司涂特地当众表扬了毛宁宁后,她不甘地抬头,嘟囔了句:“要不要这么明显。”
她以为她很小声,偏偏说出口时所有人都准备回自己位子上干活,一瞬间的安静让范思思的话特别清晰传到了站在她身前司涂的耳里。
司涂回身,眼尾睨她,“什么明显?”
很淡的语气,范思思却慌乱地后退一步。
范思思想说没有,视线在躲闪中看到毛宁宁看过来的迷茫样子。
司涂看范思思像突然注入勇气般对她说:“我觉得你有些偏心。”
她一脸委屈,司涂却看穿她,问道:“有些么?”
范思思:“很偏心,你在栽培她。”
机会都是公平竞争的,毛宁宁奔走了好几天,这本来是她应该得到的赞赏,被范思思说出来,好像她之前的辛苦都打了水漂。
毛宁宁气得瞪红了眼。
毛宁宁依赖司涂,下意识看了司涂一眼,却见对方一脸平静。
她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司涂在众人目光下坦然点头,“对,我栽培她,有意见么?”
范思思被她明目张胆的态度惊地张大了嘴。
范思思刚要说话。司涂却转头看向毛宁宁,“我栽培她,你有意见么?”
她指着范思思。
毛宁宁摇了摇头。
司涂又看着小兰指着新来得另一个东白实习生,“那我栽培他呢?有意见么?”
小兰摇头。
司涂在栽培所有人,范思思却觉得她只栽培了毛宁宁。
司涂转回头看向范思思,“他们都没有意见,为什么你有?”
“她……”范思思想说毛宁宁没成绩,可当着这么多人面,自认为好心地收住了话,“你那天留下她……”
司涂的硬气来自她的作品和成绩,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徐馆都不会在司涂面前因着作品去质疑反驳。
范思思更不用说。
可司涂却替她说了出来,“因为她和你同院校同专业,却一事无成,而那天我找她说了几句她就开始努力,你觉得有问题?”
范思思偏开视线,不置可否。
司涂很轻地笑了一声,拿起桌上座机,给行政部打了电话。
“上周会议记录麻烦打印一份送过来,还有录音,也拿过来吧。”
赛尔会议每次都会录音,电子记录。
范思思没想到。
可她下意识不想听这份录音,肯定对她没好处。
在等待录音的过程,司涂看向已经开始退缩的范思思,说:“你只看到了我找她谈话,你甚至还不了解赛尔,就开始把自己放在了赛尔的敌对面。相同的选题,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毛宁宁能想得出来,你却想不出来,只执着于你自认为看到的真相?”
“不是所有东西都需要天分,对艺术的敏感可以练,你认为我偏心,所有的工作我都是当着大家的面分配。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从我身上,恐怕你更找不到想要的原因。”
“我这人,很不喜欢背锅。”司涂冷冷看她,“你自己菜,是你的问题,和我栽培不栽培无关。”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
行政部的小妹送录音上来,被紧绷的气氛吓得后退一步,在门外探个脑袋问:“请问是谁要录音?”
司涂指了指范思思。
画展的分工分配完,司涂跟着季文暻回家。
发动车子,季文暻看了她一眼,“下马威不错。”
司涂闭着眼靠着,闻言睁开一只眼看他,又闭上,“你错了,我单纯是吃醋。”
季文暻笑,“我魅力这么大?”
司涂哼了一声,“那你以为呢,都有人为了你从法国跑到这来了,你说你魅力大不大。”
“那确实挺大的。”司涂刚要睁眼,季文暻揉了揉她耳骨,“你不就是么。”
一句话就把司涂说老实了。
对于范思思,她确实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质疑她的工作,那就是不服,不服就得制服。
司涂闭了会眼,又不高兴地睁开,转头幽幽地盯着季文暻。
季文暻快速举起右手,“老婆,我错了。”
司涂:“错哪了。”
季文暻想了想,“不该长得这么帅?”
司涂气笑了,没两秒又很生气,“你说她什么时候看上你的,你俩有接触?”
季文暻想要解释,司涂根本不想听,又自顾自说,“这姑娘暗恋你好久了吧,开会时那眼睛恨不得长你身上你知道么!”
季文暻选择保命:“不知道,光看你了,没注意别人。”
“……”
这让她怎么吃醋。
司涂酝酿一会儿,突然想到个事。
“你说她又拍我马屁又加我的,都是为了你吧?”
季文暻选择暂时性耳聋。
提到加好友,司涂想起季文暻那天突然得一个提醒,而后自己也来了提醒。
她眯着眼,“那天她是先加的你才加的我是么?”
季文暻叹了口气,拆穿她,“司涂,这醋吃不起来就别吃了,我加她,可能么?”
确实不太可能。
不,是很不可能。
司涂歪头看着窗外,“我们这是去哪?”
“去吃饭,侯野说好久没见咱们快忘了咱们长什么样了。”
赛尔二楼,寒春梅雪包厢。
侯野站在门口,和服侍的小姑娘一起站着聊天,同样的双手叠握在身前,偏偏今天脱了西装外套,里面陪着深蓝马甲,和小姑娘那一身还挺搭。
乍一看跟服务员差不多。
司涂笑着脸贴着季文暻胳膊,“小二,来壶酒!”
侯野聊的正开心呢,被叫小二回过头,看到手拉手的两人,夸张地弯腰手往包厢里伸,“呦二位客观您里面请!”
司涂嗓子都笑哑了。
刚要推门又被侯野拽住了,“快别笑了祖宗。”
司涂疑惑。
侯野冲屋里指了指,“里面还有个伤心人呢。”
司涂怎么也没想到路时会和伤心人联系到一起,一推开门,被屋子里浓重的烟味冲的退出了门。
她看着侯野,严肃道:“这真的不用打119么?”
“他怎么了?”
侯野小声说:“情伤。”
司涂:“这咱们还没见到姑娘面呢,就情伤啦?”
侯野:“那可不!本来说好今天要把人带来来着,你没听当时要带人来时路时那贱嗖嗖的语气,结果今天来了就这样了。”
“跟入定了一样。”
季文暻听不下去了,敞开门,摸着墙上排风扇打开,皱眉冲屋里看不清的人说:“掐了。”
过了会儿,路时把烟按灭,起身把身后窗户推开。
过了两分钟,屋里的烟雾才消散。
司涂进去坐在季文暻身边,“石头,还行么。”
路时扯了下嘴角,“能活。”
路时的脸很暗淡,整个人都很灰败。他那句“能活”让司涂突然想到季文暻。
路时这样了还说能活,那当时不想活了的季文暻呢,会是什么样?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季文暻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侯野依旧是负责活跃气氛那个,点了菜就胳膊挂在椅背上侃天侃地。
从正在开发得金矿到最近把的妹。
每次说到夸张时,都会下意识停两秒,因为路时总会第一个怼他。
但这次路时眼神放空,连他说了什么可能都不知道。
侯野抓了抓脸,“操,至于么石头,一个女人就这样了?!”
路时冷冷瞥他一眼,“你问暻哥至不至于。”
侯野瞥了眼季文暻和司涂,不吱声了。
开导是没法开导了,侯野闲了一会儿又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路时下意识又摸烟,看了司涂一眼收了手,司涂摆手,“抽吧,没事。”
点了烟,路时半眯着眼吐出口烟雾说:“我过得太独了,她觉得我不喜欢她,但其实……”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大家都知道最后那句是什么。
“所以呢?她要分手?”侯野问。
路时看他一眼,侯野无辜道:“问问也不行啊。”
路时:“她让我想清楚。”
桌上唯一一个单身人士一脑袋问号,“想清楚啥?”
路时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这有什么好想的。”
“这有什么好想的。”
季文暻和司涂异口同声。
司涂扭头诧异地看向季文暻,对方挑眉同样诧异。
路时不忍直视:“这时候你俩就别秀了吧。”
季文暻拉过司涂的手,松散地玩着她的指尖,“她让你想你就想?”
路时懵:“那不然呢?”
司涂无语,“那你想明白了么?”
路时抿唇,“算是吧。”
“然后呢?要分手么?”司涂问他。
路时转头看季文暻,“她怎么光往我心上扎?”
他暻哥站位明确,“不然呢,等你想明白,可能人都找不到了。”
路时皱眉:“啥意思啊?她让我想的,我这不正想着呢。”
司涂觉得他无药可救了,“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底气每天都怼侯小儿那个单身狗的。”
侯野拍拍桌子,“哎哎,我人还在这呢,他是狗,我不是。”
没一个靠谱的,路时转头看向季文暻。
季文暻:“想想你的心痛难忍是为什么?答案很明确不是么,你在犹豫什么呢?”
路时:“可……”
他还想可是,季文暻指了指自己,“或者你想像我一样,四年后才能把她找回来么?”
路时脸色大变。
当然不!
季文暻冲他扬了扬下巴,“去吧。”
看着路时还有些犹豫,司涂催促道:“快去啊!不然真的失去了,怎么办啊!”
路时终于奔向他的爱情。
季文暻紧紧握着司涂的手。
那句“不然真的失去了,怎么办”仿佛也是在对他说。
还好,你还在。
还好,你也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