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美术馆有自己的咖啡厅。
坐落在院子中央, 环形展馆的前面。
从透明玻璃房可以看到外面的艺术景致,也能远望到展馆落地窗里的作品。
一杯咖啡天价,来消费的基本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他们喝的是一种情调。
对面, 大提琴演奏者正拉着《摩西幻想曲》,另一个钢琴手正配合他。
司涂收回视线, 看向托着下巴欣赏曲调的李婉, 冷漠提醒道:“我来这不是要陪你听曲儿的。”
“直接进入正题行么。”
李婉笑容消失, 扭过头, 抬手想要去握司涂。
司涂缩回手,耐心告罄。
她站起身要走,李婉急忙道:“等等!”
看着女儿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李婉心里不是滋味。
她女儿以前可会撒娇了。
“小雪,妈妈——”
“司涂。”
李婉茫然, “什么?”
“我叫司涂。”
李婉嘴角僵硬, “啊......改名字了,跟着你外婆姓了?”
司涂面无表情地看她。
季赛两家联姻新闻在前, 再不济从外公那, 也会知道她叫什么,现在的“赛傲雪”是谁。
司涂实在想不明白李婉现在表现出这幅样子是为了什么。
慈母?
咖啡厅只有她们两个,给谁看?
她以为对方会诉说想念,悔改了, 才决定出现在自己面前。
司涂的童年幸福也多亏了赛文强和李婉演技超群。
所以对李婉, 她内心深处, 还是对她有一丝期待的。
至少,她需要一个道歉。
所以司涂又坐回了座位上。
李婉有些开心,可接下来说的话却狠狠打了司涂一巴掌。
“听说你在东白呆过三年?”
分别四年, 想说的竟然只是这个。
司涂以为,至少对她,李婉是愧疚的。
可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司涂摇头冷笑,抬眸看向李婉眼角微挑:“你难道没有羞耻心么?”
“你做的那些事......”司涂倏地收住话。
她真的说不出口。
却也想不明白,李婉又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
李婉像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身子靠向椅背,放松的姿态。
她挽了挽脸侧的头发,语气推脱,“要怪只能怪你爸。”
竟然和四年前一样的说辞。
四年,她还是这样自我。
四年到底改变了什么?难道就只有她和季文暻么?
那这四年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没有爸。”
当他带着杨爱文回家,却骗她说是好友的遗孤时,就注定不配是一个好爸爸。
而她差点死在街上,被徐染送进医院抢救时,季文强带着从不露面的“赛傲雪”出席各大晚宴,推杯换盏攀谈生意时,司涂的爸爸就已经死了。
李婉:“我赞同。”
司涂连眼神都没给,“我也没有妈。”
李婉的表情停滞一瞬,随即又恢复,“随你便好了,你开心就好,反正你是大人了,能照顾自己。”
她看了眼司涂,说:“那我们说一下合作的事。”
李婉也懒得客套,单刀直入说出来找她的目的。
司涂也直接了当,“我不会和你合作。”
她口气冷淡。
直到此时,李婉才反应过来,司涂真的不再是躲在她羽翼下娇纵矜贵的小女孩了。
她身上像多了层盔甲,包住了自己的心,也扎伤别人。
李婉听到她拒绝,慌了。
她之所以答应赛尔美术馆合作,一是赛尔是赛文强旗下产业,一经合作,媒体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话题。
但最主要的就是,她想靠司涂联系上东白的徐馆长。
司涂觉得浪费时间,她招来侍者结账,李婉突然死死攥住她的手,“小雪,司涂,我那样也是有原因的,画画最需要灵感了,那段时间因为赛文强,我每天都活在怨恨里,我一笔都画不出来,闭上眼就是他和别的女人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
“你知道的,你应该理解我啊,我为了灵感,我是不得不那样做!”
这简直是司涂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赛文强之后,她男友无数。还找了个美名其曰的借口,说是没灵感,出轨没灵感,换男友没灵感,跳河也是没灵感。
她没说腻,司涂都已经听腻了。
司涂冷冷看着她,脑子里却全是季文暻一次又一次放下面子问她为什么回来的执着模样。
这男人只是想哪怕她有一瞬间的动摇不小心说出了他的名字,那他也是能够释怀的。
他一直在努力调节自己,让自己与过去和解。
可她的出现,却让他陷入死胡同,撞上了南墙。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一点悔过之心。
他们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李婉的男朋友,换的一个比一个小。
赛文强虽然没再娶,但为了生意,出卖女儿也做得出来。
而季昌平,远赴国外潇洒。
到头来,她所认为的子女要为父母还债,就只是她的异想天开。
加害人甚至没有哪怕一分钟觉得自己是错误的。
还债的,最后只有她和季文暻。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她竟然因为这些人的错误,为难自己让自己痛不欲生,让自己喜欢的男孩伤彻心扉。
司涂终于把她人生中的最后一道大题解了出来。
她恍然大悟。
看着能让她东山再起的稻草没了应付的耐心,李婉喝了口茶,开口解释:“或许你不相信,但其实我和季昌平大学就是初恋,可赛文强当时——”
对司涂来说,现在李婉什么理由都惊不着她了,她疲于敷衍,冷漠打断:“那又怎么样,你们都成了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就因为做了邻居,所以你们旧情复燃?”
李婉一笑:“你还不是一样?”
在这之前,李婉说的什么都激不起司涂任何的心情波动,可此时带上季文暻,司涂变了眼神,冷嗤道:“我们不一样,至少我在等他,他也在等我,你们呢?你们屈服给了现实,又可笑的把自己犯的错误美名其曰说是爱情,可你们走到最后了?”
李婉觑她一眼:“我可听说季家小子和那孩子好事将近。”
“我相信他。”
“我有这个自信,换做当年的你,你会相信季昌平等你?你会等他么?”
李婉终于色变,等待这个词,对她和季昌平来说太奢侈了。她清楚自己,更了解季昌平,他们都不是能甘心拒绝诱惑的人。
司涂只觉得荒唐,看着她喃喃道:“我怎么会因为你们放弃了这么多年,又让他等了我这么多年。”
不再听李婉的解释,司涂走出咖啡厅,往办公室由走到跑。
这时侯野来了电话。
“司涂,你们到底怎么了,重新见面不好么,一定要互相伤害么。”
司涂徒然站住脚。
“什么意思野哥。”
侯野那边急了:“季文暻取消了和赛家的联姻,还对外表示,和谁都行。现在正和林娇一起吃饭呢,媒体都猜是他移情别恋!”
和谁都行,除了她,是谁都无所谓了。
司涂没说话,因为她在跑,有些气喘。
那边沉默好久,侯野开口:“司涂,你一走,暻哥差点没活下去,他连墓碑都给自己准备好了,还要我们见到你以后不要告诉你他葬在哪,他说......他也要让你尝尝找不到他的滋味......”
噗通!
司涂分神,脚没抬上去,脚尖磕在台阶中间,整个人扑向楼梯。
台阶是实心水泥,膝盖像碎了似的疼,手掌也搓破了火辣辣的。
侯野一顿,“怎么了?刚刚什么声音?”
“没事,”司涂咬牙扭身,坐在地上,“野哥,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
“季文暻,现在还有没有谈婚论嫁的对象?”
侯野疑惑:“什么意思?他上哪去找谈婚论嫁的对象去,你不会当真了吧?他那么做是被你刺激着了你看不出来?”
司涂松了一口气,手揪着胸前衣料,“那就好......”
侯野不懂了,“哪好了?”
“你到底要干嘛?”
司涂站起身,膝盖疼的她抽气,话语却带了许久不见的生机,“当然是把人追回来。”
“把人追......”侯野刚咧开嘴角又赶紧收回。
他说不出话了,他怕自己想错了,白高兴一场。
司涂的声音顺着电话线,轻轻快快地传来,还伴着摔倒后太疼的抽气,“不过有也没关系,他季文暻的心就在我这,他想要的,也只有我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