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的非神话 第26章 借寿

南天星站直了身，现出手中已伪装好的星盘：“是啊，你现在最好别问我太复杂的事，阵还没解完。”

言下之意，无非识相地保持沉默最好。

如千真倒也没有不识风情，见高中生不再关注或辞小队，专注地和手上阵盘耗起来了，转而也把目光放回到了满墙的土系灵力者身上。

周围没有什么明显的打斗痕迹，基本可以证明不明声音的作用就是迷惑所有聆听到的土系灵力者，给人催眠到地底来自己当活阵材，散修失踪基本无人注意，小队成员之间就算有人长了心眼跟过来，也难逃被自己队友下黑手的命运。

但理论归理论，消失了这么多土系灵力者，却没有任何人察觉，不免让人感到心惊。

回想起蒙元说过，凝青镇阵法有问题，私下找土系灵力者帮过忙，这些人该不会都是以任务为由头、被坑骗惨了的好心人吧？

“黑，一起看看最上一层的情况，状态相当不好，应该是最早来的。”

如千真顺手搭上黑递来的手臂，乘风浮至高处，从左至右第一个空位里是一个中年男人，衣衫破烂，形容枯槁，面部凹陷，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可饶是性命攸关，也没能阻止他自己运转灵力，供给阵法。

如千真心中揪痛，想伸手触碰，就听下方响起南天星漫不经心的嘱咐：“现在别动，等我十几分钟全部解完再说。”

好好，不动就不动，男人再不救治必定时日无多，但是不至于解阵的时间都等不起。

如千真沉下心来又确认了一番其他人的状态，均比眼前这个男人要好一些，暂且不必太过惊慌。

纵观整个地下空间，被常石围成了铁桶，看得出阵法师耗尽心血想着效率最大化。

出去之后，先抓蒙元吴晔，再封锁全镇抓出那个阵法师，同时要处理好高中生的事，还有这么多伤病员。

视线扫过允和折野，两人正在照顾伤病员，如千真没好意思告诉他们常石底下其实还有守护阵包裹，不然那一击可以送整个工厂坍塌。

这么想来，还好高中生心态不错，没被影响到。

“高中生，”如千真一边巡视每个人的情况，一边还是忍不住低头询问，“我知道这里有很多阵法，你一路从哪儿解过来的，怎么没看到你？”

“镇长办公大楼。顶楼有个暗室，暗室后面还有机关，一路通往地下。”

“地下一上一下两个通道，隔了二十几米，靠下一个有机关遮掩，一看就知道藏着什么，通往这里。”

不难推出，靠上的一个通往的是上方幽蓝光树之所在。

等等，暗室的另一个出口通往的明明是纪念碑，是漏掉了什么吗？

如千真和黑目光交错，神色不善。

“现在解出了哪些阵法啊高中生？”

闻言，南天星只凝视变换运转中的星盘道：

“常见的隐匿类迷惑类阵法套了一堆，你们大概也推测出来了，不过可以告诉你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消息——”

南天星意味深长地抬眼：“有两个禁术级阵法在运作。”

“其中一个，现界的民间传说里称之为借寿。”

“灵界可以通过阵法达成这一目的，借灵力者亲自献上的灵力就行。”

“我猜常识你也应该知道，凡是禁术，无论是招式，还是阵法，又或者是诅咒，都需要付出代价，区别在究竟是施术者承担还是对方承担，有的禁术一旦启用，不达目的不会停止，哪怕使用者身亡。”

“而借寿，是所有阵法里少数需要被害者承担代价的阵法，献上的是灵力，一同消失的还有寿数。”

波澜不惊的话如同平地惊雷，让满心扑在同伴身上的允和折野也不由屏住呼吸，或辞岂不是差一点就成了牺牲品！

“可就算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为加害者丢掉性命？”折野难以置信。

“是啊，所以一堆阵法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南天星拨弄着星盘上呈现的阵线，一边不耐烦地回答，“我刚刚说的你们是半点没听啊，套着隐匿阵的**阵，针对土系灵力者，还和第二个禁术级阵法嵌套。”

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第二个阵法中，可第二个阵法目的总是不太明晰，解析变得进度缓慢。

目的，动机，是解决灵界一切疑难杂症的核心。

如千真搀着黑的胳膊，一字不落地听完解说，见高中生一副被难住又不肯罢休的表情，沉吟道：

“我不太懂阵法，现在我们知道，那个阵法师对守护阵在试图干涉守护阵，楼上投影着真正的守护阵，关联阵法应该是你说的第二个禁术。”

“对守护阵的具体影响是，妖界众会在守护阵完好的情况下随机出现在镇子里，基本不会成群结队，也看不出其他差池。”

自己和土系灵力者都能听到阵法生成的不明声音，但区别在于，自己更像是被捎带的部分，并不是主要目标。

干扰了守护阵导致异变，自己被力量针对，似乎从没有人提前预料到。

自己和守护阵的力量同源，守护之力尚未公之于众。

如千真灵光一现：

“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盯上守护阵不是为了干扰正常运行，不是为了破坏城镇，而是有人想实验。”

“实验把性质颠倒过来的力量。”

“毕竟你看，这个阵法把妖界众投放进镇子，和守护阵致力于抵挡外敌伤害相反。”

“但是凝青镇的守护阵还在，也不是每天都有妖界众出现，辐射也暂时没有渗透进来，按我的思路来推的话，个人认为不像是一个完整的阵法，倒像是在尝试。”

“当然了，我只是猜想。”

如千真知道自己给出的确凿证据不足，很多遭遇不是现在能交代清楚的。

而且颠倒性质什么的，有点太天方夜谭了。

南天星却像是要洞察如千真的内在一般，直勾勾地盯了半响。

“既然如此，”南天星挥手，星盘投影现于半空，密密麻麻的星点星轨正是阵法构成之显现，南天星却笃定一般瞄准了一根星轨阵线，无视所有干扰选项追根溯源，“希望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那样的话，你就能见证某些狂妄之辈试图复原的上古禁术·反转，是如何被我只耗费半天就拆解完毕了。”

此话一出，如千真还没来得及惊愕，整个空间中灵力暴动，忽然变得杀气十足。

熟悉的感觉，守护阵里触发的那样，难以言明的怪异力量，但严重得多。

“坏了，阵法师就在附近。”分析对了打算杀人灭口了。

洞口处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

“别慌，我应付得来，”南天星不屑，“区区阵法反制而已，你们把始作俑者抓来，这里我守住，快去。”

“你们两个，”南天星又唤允二人，“发疯的已经晕了，晕的暂时醒不过来，去我来的通道那边，看有没有敌人。”

如千真也不含糊，直接招呼黑纵身飞出，此刻总算想起来漏掉了什么了——

暗道尽头幻觉一样的洞口，一定连接着南天星所说的上方通道。

“走，我们把阵法师抓来。”

上一层暗室内一片狼藉，崩碎的石块炸得到处都是，连同暗道石壁都被砸穿。

守护阵的虚影还在，禁术不解破不了干扰。

匆匆扫过一眼，灰尘中的来去两行脚印通往废弃工厂方向，黑不再犹豫，速度极快，倏忽便赶追上了奋力狂奔的人影。

“小黑！”

黑自然也没有错过嫌疑人的踪迹，低喝一声，凝聚的风团直击嫌疑人后背，三人纷纷进入灵界。

怪异的是，嫌疑人没有避开，惨叫一声直直地摔倒下去，甚至释放的另外两个堵住退路的风团都没有派上用场。

“好耳熟的声音。”

如千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嫌疑人衣领，翻过来一看，裹在宽大到不合身的黑衣里的，正是圆滚滚的蒙元。

借着微光，如千真认出蒙元脚上一双靴子乃是灵器，不出意料作提速用，普通逃命是够了，可惜没碰对人。

蒙元本人则口吐鲜血，翻着白眼，失去意识，要死不活。

如千真头都大了，追人当然是按照灵界人士来对待，就算是灵力不那么充裕的阵法师，也要小心急速构阵的威胁，小黑下的当然是死手。

暗骂蒙元好死不死跑来撞枪口，一面趁还没断气，掏出治愈圣水给他灌了几口。

心疼坏了，治愈圣水可是疗愈系灵力者在灵泉上施加治愈术得来的，统共也就从羲规渊那儿敲诈来了几十瓶吧。

蒙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尽管尚未痊愈，但短时间也无性命之忧，见其猛烈咳嗽起来，如千真赶紧蹿到一边，成功避免了淤血溅一身的风险。

黑单手将蒙元拎起，晕晕乎乎的蒙元摇头晃脑半晌才看清近在咫尺满脸严肃的正是辅佐官黑，又发现自己被提在半空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吓得一个激灵。

“咳咳咳，黑大人，黑大人，有话好说。”

“什么有话好说，”如千真的本命武器直抵蒙元咽喉，灿烂光华刺得蒙元感觉下一刻就要上天堂，“说，阵法是不是你搞的鬼？”

“如千真大人，大人饶命啊，阵法不是我干的。”蒙元哀嚎着求饶。

“不是你干的你鬼鬼祟祟跑来凑热闹？见了鬼似的见人就跑，你觉得星宫很好打发吗？”

“不交代你也没用了，镇长而已，就地处决。”

没有丝毫犹豫，如千真和黑蓄势待发。

“不不不不，阵法我是真不懂，我只是受益人而已！”

“那个借寿的阵法，是我在用，今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

此话一出，如千真和黑都有些愕然。

毋庸置疑，蒙元毫无灵力，纯正的现界人，也是中年人的外表，甚至心性也不似灵界那些长生者。

见如千真和黑都没有立即取走性命的打算，蒙元咽了咽口水，倒豆子般一口气交代：

“我们蒙家原先家境殷实，和那些一无所知的现界人不同，早在我小时候就通过特殊途径得知灵界的存在。”

“前几十年我一直想考上灵界驻现界的岗位，始终没能成功，回过神来已经成了老头，可是我不服，肯定背后有暗箱操作，不然为什么只有我始终不行。”

“但是我的年纪已经超过了灵界限制，身体也日益衰老，父母亲人都已离世，也没有妻儿陪伴，那段时间我已经灰心丧气了。”

“当时凝青镇还不成气候，我心灰意冷地掏钱捐官，弄了这小镇的镇长当当，就当自己骗自己了。”

“可我不好意思见人，一直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实在要出行，也裹着现在这件袍子。”

“有一天检视完刚建成的工业园区，老胳膊老腿实在是撑不住了，扶着路边电线杆缓一缓的时候，碰上了当时很狼狈的吴晔。”

“吴晔也是现界人，年轻得很，那时候还没有蒙尘，他遇上了极其偶然的妖界众作祟，家破人亡。”

“我看他也可怜，也有可能是我老了又没有人说话，就带他在身边，从助理做起，现在又提拔他成了副镇长。”

“吴晔上任之后尽心尽力，帮我这把老骨头减轻了很多工作负担，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日薄西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就在这时候，吴晔告诉我，他最近一段时间不眠不休，找到了能为我延续寿命的办法。”

“需要修建一个大阵，拜托灵力者们贡献一点灵力，我就能恢复青春，还能活到万寿无疆。”

“原本我想着，人生几十年都已经稀里糊涂一事无成了，再活下去又能怎样，告诉吴晔不必为我费心。”

“可是，吴晔告诉我一个惊天消息，曦都有发展凝青镇作为灵界交通枢纽的打算，不日将派人来商讨，也就是说，凝青镇很快就要一跃成为重镇，我惦记了一辈子的灵界，居然以这种方式要来到我身边了！”

“这样我还怎么能从容就死！我要活着，一直活下去，甚至走向曦都，去权力中心！”

蒙元越说，眼神越亮，甚至忘却了恐惧，沉沦美好的幻想难以自拔。

如千真算是听明白了，耐着性子问：

“所以你答应了吴晔，他给你造了借寿的阵法？”

“是啊，”蒙元毫不避讳如千真不快的注视，激动道，“虽然耗资巨大，但是后来刚好曦都拨款修路，工厂地下的阵法很快修好了。”

“托了修路的福，本来还要发愁上哪儿找好心的灵力者，这下每天都有人往来。”

“我成功地变回了中年人，虽然不能更年轻了，但是这副形象，还有我自己都能感觉到的生命力，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千真冷声道：“也就是说你贪赃枉法，没有冤了你吧蒙元？”

一听这话，蒙元反而更激动了：“对，我是贪赃枉法，可是我也作出了很多贡献啊。”

“凝青镇的布局，发展方向，如果没有我早就是一团糟了。”

“还有守护阵，前面的镇长没有一个愿意多管管守护阵，可我知道，我也明白它很重要，所以我到处找附石，填补空缺，天灾来之前顺利填了好几块，不然我们镇子受灾情况不可能这么轻微。”

“我是一直拨款给吴助理，为我借寿，但是这是我应得的才对。”

“况且我贪的甚至没有前几任镇长多，那个时候可还没有蒙尘，凝青镇都还落后得很呢。”

如千真气笑了，不知道这是什么邪门道理，烂中比优吗？

“谁要听你在这儿扯这些？”

“也就是说，所谓的阵法师是吴晔那边的问题，与你有关的是借寿阵法，不是你亲手搭的，但只供你一个人用。”

“工业园区的阵法为什么不用了？看样子还是提前撤走了，为什么？说！”

“我不知道啊，如千真大人，我来这儿都还是头一次，是吴助理说这里有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很少见他这么跟我卖关子，我才过来看看，工业园区那边应该是吴助理指挥的吧。”蒙元也回过味儿来，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心惊。

好不容易到这个岁数，被如千真斩首了可就真的再也活不成了。

如千真没管蒙元的情绪波动，守护之力扫荡暗道，没有检测到不妥，看来这条路暂时不会有什么发现。

“走。”如千真扶上小黑，“先把蒙元交给高中生他们看守，再探隐藏的密道。

黑拎着蒙元的神色已经带上了几分嫌恶，向来正直清廉的辅佐官对这种人提不起半分同情，风场紧接着毫无预兆地极速掉头转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座废弃工厂都回响起蒙元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