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镰刀新月低垂西北,暗色天际不见一丝浮云,缀满星辰。
宇宙静谧深邃,毁灭新生却暗藏其中,难以言说。
而我在逃命。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匆忙的脚步踩倒一路白缎带花时,植物根茎折断发出咔擦声不绝于耳。
可我不能松懈。
偏僻的村落没有紧追现代夜生活的步伐,早在暮色四合时步入安稳的休憩。半坡向下延伸的繁茂的白杨树林缄默不语,遥望坡下散落星星点点的灯光,不会有半个人注意到,坡道上有怪物。
除了被追赶的我。
可以的话,我很想回到半个多小时之前,揪着我自己的领子押回屋子。
大晚上的收什么衣服?听到奇怪的动静还敢出门?一定要出门为什么不能带锄头砍刀一类的用具,拿着晾衣杆算什么?
紧追不舍的怪物又算是什么?
很难想象八百米从来在及格线徘徊的我现在玩命爬坡。土坡小道崎岖不平,肺都要炸开了,可冲刺的速度一刻不敢放慢。
原来紧急情况下,人类真的能发挥远超想象的潜能。
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我掩耳盗铃地想,能回去,我一定要报警,但愿大家不会觉得我疯了,毕竟首遇怪物死里逃生颠沛的故事,更像是异世界冒险谭,或者精神出问题的幻觉。
只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地面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怪物的嘶吼混杂着泥土飞溅的声音,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一切向我逼近。
我也即将跑到土坡的边缘。
没有路了。
常年占坡为王霸占最佳晾晒地点的我明白,土坡再怎么比不上山峰丘陵,好歹也有十几层楼高,跳下去就是寻死。
横竖都是个死。
情绪陡然冷静了许多。
大概是知道临了了,只是有些不甘心。
空活这些年岁,遭此横祸也是无可奈何,可不管怎么说,还是觉得我作为平凡人的一生,从不该如此惨淡。
就算是避无可避的结局,我也希望为有意义的事献出一切。
甩去眼眶泪水,好热、好亮,是我太激动了吗?空中呼啸着划过一道红光夺去了我的视线。
抬头望向无穷无尽的夜空,映入眼帘的是我此生绝不会遗忘的光景。
刹那间,一道,又一道,满天都是,不计其数的陨石,火一般点燃了夜的平原,越过头顶,抛向远方。
撕裂的轨迹烙印眼中,世界亮如白昼,怪物也好,我也好,火光照出了一切身形,万物都纳入慢镜头般无所适从。
遇到怪物的今天,我也遇到了全世界的灾难。
我从不曾想过,这也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后一次自由地、近乎贪婪地,透过遮天蔽日的黑灰烟尘,仰望群星。
时隐时现认不出名字的星辰摇曳不定,唯有一颗,高悬于我头顶。那一颗小小的、异常明亮的星,似乎挂在逐渐厚重的灰云之下,夺去我所有的注意力。
星子闪烁,呼吸起伏。
片刻死寂后,地动山摇的冲击波接踵而至,我无暇顾及几步之遥的怪物,也无暇顾及远处猝然亮起的金色屏障,我只踉跄着纵身跃起,向那颗遥不可及的星,向那颗不可能触及的星,向那颗可能性的星伸手而去。
孤高之星入我怀中。
你与我的非神话,至此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