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三个人都低着头,心怀怨气又不敢造次,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看到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钟意更来气了,收回握成枪的右手,威胁道:“我真的会开枪的!”
她这一嗓子没得到答复,倒是喊出个人来。四号实验室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穿着蓝色卫衣,长相颇为清秀的男人。
这人外表比其他人年长一些,不像是学生,且气质出众,普通的卫衣也让他穿出几分仙风道骨。
他对着钟意一番打量,说道:“我以为是谁在这大喊大叫,耀武扬威的,原来是你。”
钟意也看着他,差点脱口而出的“你是谁”被她咽下去。
万一是熟人就不好交代了,她试探着说道:“你看着挺正派的,不会连这种人渣都要护着吧?”
“我保护我的学生,有何不妥?”明明是初次见面,这个男人却充满敌意。
“我不也是你的学生吗?你不帮我教训这几个杀人犯就算了,为什么反而助纣为虐?”原来这个人是老师,既然如此,她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男人话没说完,忽然凑上来,闻了闻钟意的头发。
“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他问道。
作为鬼,钟意压根不需要清洁,灵力会为她保持干净。
但他这么问,钟意想到在电视上看的广告,犹豫了一会说道:“飘……飘柔。”
“外国牌子。”想到不是同一个地区,她补了一句。
男人冷笑一声,说道:“那来握个手吧。”
钟意本能意识到危险,后退一步,他却一个箭步上来,抓住她的手。
周廷方挡在她身前,抓着男人的衣领,喊道:“小子,你要是再敢动手动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可不管你是哪里的老师。”
“人家只是想握个手,而已——”钟意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周廷方扎在脑后的小辫子,将他龇牙咧嘴地拽了回来。
对周廷方的冒犯,男人只是笑笑,握着钟意的手说道:“我叫裴礼,你们也许没见过我,我是这所学校的图书管理员。”
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幕,钟意却感觉有一股暖流趁机进入手臂,入侵她的经络。
这感觉好像一条温热滑腻的虫子,透过皮肤,钻进血管。
钟意十分难受,用力将他甩开,又假装无知地转动着手臂,说道:“对不起啊,刚刚好像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在手臂上爬。”
“小妞,你也太没礼貌了吧?”黄毛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又以为她找借口,连忙借此机会,说她两句。
裴礼不以为意,若无其事道:“刚才好像听你说到开枪,怎么,你一个学生,身上居然还带着枪械?”
也许是有人撑腰的缘故,也许是自己另外两个兄弟都冒过头的缘故,黑毛也蠢蠢欲动。
他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嘀咕道:“什么枪械,就她?她只不过用手指着我们,要是不听她的话,就要被毒打一顿。”
“果真如此?”裴礼询问黑毛,目光始终锁在钟意身上。
“对啊,老师你不是刚帮唐浩大哥处理完伤口吗,就是这小妞干的!”黑毛理直气壮。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钟意想说点什么替自己辩解,正要开口,小琴推开人高马大的红毛,从后面钻了出来。
“我作证,是他们几个先欺负同学,钟意才动手打他们的!”小琴声若蚊呐,想出头又不敢的样子,说罢,她又害怕地看了三人一眼。
她身材过于娇小,又一直站在几人身后,钟意这才注意到她。
看到她安然无恙,钟意也松了口气,问道:“我走之后他们欺负你了?”
“当然没有啊,有你在,他们怎么敢欺负我呢?”小琴没有片刻思考,语速飞快地回答了钟意的问题。
“那那个男生是怎么……”
“是这样的……当时我们在原地站了很久,你一直不回来,他们几个就说想把大哥抬进屋里。”和刚才的语速不同,小琴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呼吸却快了起来。
“然后,我想着一直在外面确实不安全,就让他们走了,我自己在原地等了一会。再然后,那个男生要我先走,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说到这里,小琴怕钟意怪她,连忙补充道:“我也想留下的,可他执意要我走,还用拐杖打我。”
她挽起袖子,露出上面的两处淤青,泪眼汪汪道:“我没办法才……”
“你别哭啊,我又没有怪你。”钟意连忙说道,她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小琴擦擦眼泪,接着说道:“哦,对了,我走后不久,就又碰到他们三个坐在楼梯上。”
“后来周廷方在楼上喊话,他们几个说认识他,我一个人又很害怕,这才跟着一起到这里。”小琴说道。
她们说话期间,裴礼已经从另外的人那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
沉吟片刻,他说道:“也就是说,小琴几个离开之时,那个残疾的学生还是活着的,可你钟意过去之时,他却被人杀害了。”
“是啊。”钟意坦诚回答,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有这样一种可能。”裴礼像电视剧里的大侦探一样,推断道:“这位同学本来没有死,是你前往操场之时,将他杀害,之后贼喊捉贼。”
“……”
钟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瞪大眼睛,问道:“我?”
她指着自己,又确认了一遍:“我吗?”
对方默认后,她不可置信道:“我为什么啊?”
“当然是为了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于自己的推测,裴礼很有信心,紧接着追问道:“现在,你不必再装,把你的目的说出来吧。”
钟意原地愣了一会,又愣了一会,目光呆滞道:“裴老师,您还真是蕙质兰心啊。”
她向裴礼招了招手:“来来来,你凑近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过来。”
裴礼很听话地凑了上来。
钟意上去就是一拳。
“你神经病吧你。”她头也不回,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拉着周廷方进入三号实验室,一脚将门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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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就是针对于我!”三号实验室内,钟意一脚踢翻旁边的桌子。
“就是,他分明就是在针对你!”周廷方跟着喊了一句,也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
这间实验室的门是不锈钢的,且好像经过特殊处理,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一点外面的动静都听不见。
“要不,哥哥我出去,把他们几个揍一顿,给你出出气?”周廷方性格不怎么招人喜欢,护短这方面倒是做得很足。
“我不是让你呆在屋里吗,你跑出来干什么,还乱喊乱叫的。”钟意心烦意乱,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不少。
周廷方挠了挠头,说道:“你不在,我朋友又都不知道哪去了,一个人很无聊啊。”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凑什么热闹,生怕自己不死是不是!”
被她这么一凶,周廷方不说话了。
他把翻倒的桌椅都扶好摆正,又把消毒液拿出来到处喷喷,最后带上口罩蹲到她旁边,垂头丧气的,像一只忠诚的大型犬。
“好了啦,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钟意无语道。
想到从被那个姓裴的咄咄逼人,到现在,周廷方一直站在她这边,吵是吵了点,好歹人是向着她的,她火气消了不少。
周围的桌子上摆放着许多实验仪器,钟意一个都没见过,随手拿起一个带底托的。
“哎,周廷方。”她故作随意。
“如果明天你就要死了,你今天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啊?”
“把外面那几个家伙暴打一顿。”周廷方不假思索。
“好好回答!”
“回答得挺好的啊,我寻思。”周廷方蹲累了,干脆就地坐下。
不用这么“专一”吧,明明才刚认识……
钟意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说道:“那,要是你不认识我呢?”
周廷方拿起手边的放大镜,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地上死掉的跳蚤,问道:“能不能把明天我死了,这个前提,改成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了?”
钟意不明白这两者对个人来说有什么区别,但还是答道:“行啊,随便你。”
“这样啊。”他盘起腿,认真想了一会,说道:“那就让世界毁灭好了。”
“喂!”钟意一拍桌子。
“好好好,你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迫于她的淫威,周廷方冥思苦想许久。
“可是我真的没什么特别留恋的啊。”他最终回答。
“少骗人了。”钟意此时的注意力都被手上的物什吸引,也没再追根问底。她把手放到镜片下,从目镜往里看。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什么也看不到,黑乎乎一片。”她摆弄半天也没弄出个名堂。
周廷方在原地看着她,过一会才走过来,拿走她手中的仪器,调试几下后又还给她,又把桌上的蜻蜓标本推到她手边。
钟意把标本放在载物台上,眼睛凑到目镜上,惊呼道:“啊!好吓人的翅膀。”
“显微镜你都不会用吗,学姐,这样都能升到高中三年级啊?”周廷方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我……我当然会用啊!”钟意声音很大,但底气明显不足,“只不过太久不用,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实际上她只在某次去医学院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凑在长筒上往里看,照样学样而已。
听到她如此笃定的回答,周廷方脸上写满了怀疑。
钟意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她扔下显微镜,清理出桌上的一片空地。
“对了,我找到一个东西,可能和你同学的死有关。”周廷方说道。
他说到一半,古怪地看着钟意,问道:“你在干嘛?”
钟意扛着一张椅子,放在实验台上,又往后退了几步,一跃而起。
这点高度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她站在椅子上,垫脚扒着窗台,从仅有的一处小窗边往外看。
听周廷方这么说,她回头问道:“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