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天气变幻多端,傍晚时分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层层黑云就覆盖了天空,像是要下雨。
这雨到底是在封静回到家时落了下来。
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拘束。
打开灯,她坐到沙发上,很随意地踢掉鞋子。
窗外雨声密集,屋内寂静无声,日光灯将室内照的明亮,也衬得室内更加冷清。
这种环境下,很容易让人怀缅过去。
她靠在沙发上,思绪逐渐放空。
记忆海的冰雪开始融化,过去的那些记忆又开始复苏,她渐渐陷入到回忆里。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封静这才从这种状态中摆脱出来,掏出手机看了眼。
一条微信消息出现在锁屏界面。
江行舟:【到家没有?到了吱一声。】
江行舟:【还有,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不然你懂的。】
还附了一个“威胁警告”的表情包。
封静扯着嘴角笑了下,点开对话框,回他一个字。
封静:【吱。】
退出聊天界面时,她看到消息栏里那个昵称“J”的漆黑头像。
加上好友后,她和这个叫江一程的小哥似乎还没说过一句话。
这样似乎不太好,毕竟她才是过错方。
封静斟酌了一下,点开“J”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过去。
封静:【您好,我是封静。这两天比较忙,没来及联系您。那天晚上很抱歉。你修理好车后,把修理费用告诉我,我转账给您。】
等了好一会,对方始终没有回复。
封静没再等,起身进房间。
洗漱后,她简单地收拾了下,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
翻到空白的一页,她落笔写下今天的日期。
初次见面后,她对秦峥一直没有好印象,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对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扭转对秦峥的印象?
好像是那一天吧。
高中物理竞赛初赛后,她被选中到市里的集训队。
集训的地点在其他学校,第一天刚上课,她就感觉肚子不舒服。
到了课间,那种难受感更加强烈了。
“稀奇,咸鱼也能上岸了?”秦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着她,语气调侃,“啧,你今天怎么没精打采,没吃早饭啊?”
她瞪了他一眼,心里莫名烦躁,连他的调侃都懒得回嘴。
太难受了。
忽地意识到不对劲,封静僵了下,赶紧站起来:“帮我跟老师说下,我去洗手间。”
扔下一句,她匆忙跑到洗手间。
进了隔间一看,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例假竟然来了,短裤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痕迹。
竟然提前了一周到来。
封静先前压根没想过这事,毫无准备。
刚好是盛夏,她身上穿的短袖,没什么能遮掩的东西。
她是江城一中队伍里唯一的女生,而且她也不认识学校里的其他女生,似乎没有人能帮到她。
封静一下子无所适从。
从洗手间里出来,已经开始上课。她踌躇着不敢回去,只能躲进了旁边的空教室里。
她独自一人躲在教室里,只觉得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难熬。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封静一惊,猛地抬头。
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她的心一下子被镬紧。
那人却没推门,而是在门外问:“封静,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是秦峥的声音。
封静愣了下,犹豫着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门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峥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别管我,你赶紧走吧。”封静不想跟他多说,她只想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再悄悄回去,至少没那么难堪。
秦峥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好像发现了什么,微微一顿:“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走了。
过了许久,秦峥也没回来,封静以为他已经回去了。
她把门打开一条门缝,想观察外面的情况。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她赶紧把脑袋缩回去。
很快,秦峥出现在门前,敲了敲门。
他从门缝中递过来一只红色塑料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
见她还愣着没有反应,他又催促:“快拿着。”
封静犹豫地接过,往里面看了眼:“这是什么?”
看到里面的东西,封静声音都卡在嗓子眼:“你去那里买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秦峥却移开了目光,淡声说:“……赶紧处理好吧。”
他一反常态地没取笑她,让封静很不适应。
不一会儿,他又扔进来一件外套:“拿着个围上。”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外套,但封静还记得,那件外套上,有淡淡的柠檬香味,很好闻。
那时她第一次觉得,秦峥这个人,好像也……还不错吧。
……
回忆中止。
心间的刺痛异常清晰,封静自嘲地笑了下,在日期下的空白处写——
【秦峥,果然是大臭屁。】
*
上午,烈日当空。
江城公安分局,排爆队训练场。
排爆队正在进行排爆训练。
新来的队员偷偷看了一眼秦峥的背影,转头问江一程:“江哥,秦队最近是怎么了?”
“休息的时候,不是看着手机发呆,就是看着天空发呆,也不跟我们开玩笑了。”
“我也不太清楚。”江一程说,“不过,秦队最近的确有点奇怪,我总觉得……”
“很闲吗?”头顶传来秦峥漫不经心,却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嗯?”
江一程一个条件反射,手里咔嚓一下,一条线路被剪断。瞬间,白色的粉末从炸`弹内部喷出,喷了他一脸。
他剪到了错误的线。
“这是C-4型号炸`弹,爆速达每秒8公里,威力巨大,一瞬间就能让所有东西灰飞烟灭,如果在真正的排爆场上,恐怕这里的所有人已经完了。”秦峥瞥了他手上的炸`弹一眼,轻描淡写,语气却透着几分严肃。
江一程看向手上贴着“C-4”标签的炸`弹外壳:“秦队,我……”
这是模拟炸`弹,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炸药,而是面粉,一旦操作失误,就会被喷一身面粉。
排爆队员们脸上和身上的面粉痕迹,代表他们失败的次数。
情况看起来相当惨烈。
秦峥淡道:“训练的时候,不要做无关要紧的事情。”
“我希望你们每一次训练,都当成现场来处理,而不是普通的练习。”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只要剪错一条线,你和人质都要归天了。”
“抱歉,秦队,是我走神了。”江一程惭愧。
秦峥没说话,从拿过旁边的一枚模拟炸`弹,给他们做示范。
这枚模拟炸`弹,是新来的队员刚才做训练用的,时间已经开启,上面的计时器只剩下58秒。
他说:“剪刀给我。”
江一程赶紧把剪刀递过去,但他看了眼计时器,愣了下:“可就剩这么短的时间——”
秦峥接过剪刀,没说话。
他已经撬开了外壳,开始疏离线路,一根,两根,他毫不犹豫地剪了下去。
足够冷静,干脆利落。
47秒。
围观的队员看得紧张,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40秒,
30秒,
……
时间一秒秒减少。
6秒——
咔嚓,最后一根线剪断,倒计时停止了。
定格在数字“6”的计时器告诉了在场人一件事——
炸`弹成功拆除了。
惊心动魄的拆弹教学,被秦峥完成得像一场精致的拆解艺术。
他把工具放下,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在真正的排爆场上,是不会给你看到时间的。在排爆时候的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博弈。”
队员们都沉默了。
“早上先到这里吧,散队。”
淡声扔下一句,秦峥转身返回办公室。
行政部门的同事刚好过来送文件,见到他,打了声招呼:“秦队回来了,上面刚下发了文件,我放到你桌上了。”
“好,谢了。”
秦峥走到办公桌前,抽出桌上的文件。
一张工作证也随之被抽出,掉落到地上。
他动作一顿,弯腰捡起工作证,拿到手中。
秦峥看着工作证上封静的笑容,陷入了眸中情绪里。
心脏好像被丝线缠紧,一点点地收缩,是难以言喻的痛。
有人手机响了,办公室的安静被打破。
是办公室里的同事。
“哎,抱歉抱歉。”
对方赶紧拿着手机出去接听。
手机铃声,是最近大热的一首流行歌:“你这么坚定,朝着自己的理想而行,而我只能,渐行渐远……”
秦峥将工作证放回到口袋里,嘴角扯开,带着十足的自嘲。
*
清晨,阳光拨开了天空的乌色,洒在树梢。
封静照常起了一个大早,提前了半小时到达科室作准备工作。
“封医生,早啊。”
“早。”
一路跟同事打招呼,封静来到自己的诊室,换上白大褂。
到了八点,医院门诊开诊。
“奶奶,您的身体情况其实并不复杂。之所以会犯头痛,是因为您过度进补了。您不必过度忧虑,平时多注意饮食就好。”
封静耐心地给患者解释:“补汤虽好,但是要对症下汤才会达到滋补的效果。您是痰湿体质,不适合过于进补。我打个比方,就好像您身体里有一团火,补汤就像是油,灌进身体里,这不是火上加油,烧得更旺吗?”
患者是七十岁的老婆婆,听了封静这番解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封医生,你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
“你帮我调理了半个月,我也觉得比以前精神多了。”老婆婆一脸感激,“谢谢你啊,封医生。”
封静笑笑:“不客气。”
送走这位病人,排队系统叫了下一位患者的号。
进来的是一位长相憨厚的大叔,三四十岁的年纪。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进来。
“医生你好。”大叔坐下,有些拘谨。
“王浩光是吗?”封静核对了病历簿上的信息,示意他伸出手。
她边伸手搭脉,边作惯例询问:“您觉得哪里不舒服?”
大叔伸出手,说:“我最近觉得大腿很痛,总是痛,碰一下就痛,我都不敢去按它。之前吃止痛药还能忍忍,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就过来看看。”
封静把着脉,分析着他的身体情况,心里却有点奇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叔想了想:“一个月前吧。”
封静疑惑:“那大叔,您有过往病史吗?或者,之前有受过外伤的情况?”
“哎呀!医生你真神了!我之前的确受过伤。”
大叔有些惊讶:“我在采石场做爆破工,一个月前,我的同事失误引爆了雷`管,我刚好站在那位置下面,被炸着了,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医院。当时急诊的医生检查了下,说没有致命伤,给我上了点药、包扎了几下,我就回家去了。那时候觉得腿有点痛,我还以为是因为爆炸冲击受了伤的原因,过阵子就会好,没想到一直痛到现在。”
封静问:“当时的医生没让你去做详细的检查吗?”
“有,那天太晚了,他让去第二天再去做个CT检查。”
“那您之后去了吗?”
“没,这不是觉得太麻烦吗?而且我回家后,也没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现在伤也好了,就是腿有点痛。”大叔说,“医生,你就给我开几剂中药调理一下就好了。我老婆说肯定是在家里躺了半个月,不运动,得老寒腿了。”
“……”
封静沉默了会,说:“您的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大叔催促说:“哎呀,医生,你先给我开点药吧,我等会还要去上班,再晚就要被老板骂了。”
封静想了下,说:“这样吧,我先给你开几付药调理一下身体。”
她不放心,开了药方后,又叮嘱说:“如果有时间,您还是去拍个X光吧。”
“好好,我会的。”大叔嘴上应着,却明显没放在心上。
等大叔离开,她又觉得不妥,趁着系统还没叫号的空隙,给其他科室打了个电话:“于主任吗?我是中医科的封静。”
“我这边有个病人,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叫王浩光,男,45岁,一个月前采石场工人操作失误,他因雷`管爆炸受伤,当天被送到急诊,对。”
“好的,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