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沉默一秒,随即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
“祝先生,你会后悔的。”
“谢谢关心。”
朱希大步远去,我目送着她的离开。
好了,下一步,找案发现场。
我回首看向忆世路。一边是高楼林立,一边是古镇游览,正中间的一块大理石碑豪放地雕刻有“Q市繁华,忆世人多”这八个大字。
案发现场有可能是那么?亦或是……
家?
嗯,或许可以去受害者家里看看。
至于怎么找到受害者家……我转身向启灵一中跑去。
学校里肯定有学生档案啊。
“额,兄弟?是你吗?你往学校跑什么?”
我定睛一看,在我左前方跑来一个青年,上穿白衬衫,下配黑色运动裤,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等他靠近了我才发现,他不算鞋的高度,目测有一米八五,和我穿厚底鞋一般高。
我停了下来,他也放慢了脚步,最终在我面前停下。
我认得他,他是先前提出“共同逃离”的观点的人。
青年盯着我的眼,突然问了一句:“你是吗?”
我心脏差点停跳,说的话都带了一点颤抖。
“你听谁说的?”
“好多人,我路上遇到其他人,就多聊了会。”
什么东西?集体串通好要诬陷我?我眼神冷了冷,原本的心情转瞬即逝。
“虽然无法证明,但我不是。”
“真的?那就奇怪了。我和其他人都是,我还以为找到规律了。”
“?”
什么玩意。
我沉默几秒:“你再问我一遍第一次问的问题。”
他也沉默几秒:“你是启灵一中的学生吗?”
果然。
刚才的一问一答分明是跨服聊天。
青年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我的手使劲摇。
“不好意思,兄弟,脑子里的事情太多,话说出口时没经大脑思考。对不起啊兄弟,让你白白受惊吓。”
“啊,对了,你是启灵一中的吗?”
“是的。”
“校友好,校友好。根据规律,你应该也是十年前毕业的吧?你好你好,我叫李随,木子李,随意的随。一名记者,也是业余侦探。”
“祝锦礼,祝贺的祝,锦缎的锦,失礼的礼。一个画画的。”
“祝兄的名字很好呢。”
我真想把他的手握断。
“李先生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祝兄。你是要去找案发现场吧?”
我扭头看他。
李随微笑。
“我可以带你去,但作为条件,和我做搭档怎么样?尽早结束这场闹剧,我们可以救很多人。”
我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内心觉得李随这人真幽默,说的每句话都像个无聊的笑话。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不好意思,李先生,我不习惯和人搭档。”
“为什么呢?”
“……我比较喜欢单独行动。”
“做搭档时,若有单独行动的机会,我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祝兄的。”
“问题不在这。”
“那是什么呢?”
“……”
李随慢条斯理地步步紧逼:“祝兄长期逗留在外,很难不让其余的人猜疑你是心虚啊。。”
“我不明白,我单纯找不到案发现场而已,我和受害人不认识,找不到地点。再说,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才最可疑吧?”
李随明显惊讶了一下:“祝兄不认识受害人?”
“没看清尸体的脸。”
“她是贾馨啊,我们那届学生中有名的社会姐。”
“没印象。我当年上高中又不是为了看猴。”
“她当时也算是老师管不了的校霸吧,以她为中心的小团体可欺负过很多学生。这都没听过?”
“超出班级范围的人,我一概不认识。”
“祝兄的高中生活多少有些乏味了。”
“所以我们不是一路人。能放手了吗,我要走了。”
李随再次笑呵呵地拽住我,道:“我知道案发现场在哪,祝兄。你不用麻烦,只要和我搭个档而已。”
我试着挣脱李随的手,但失败了,也可能是因为我有了些想法:“这么执着于找搭档?”
“侦探的眼神很准的,一看你就是这方面的料。找你,也是为大家争一点胜算。”
“真把案发现场的地址告诉我?”
“自然。”
我沉吟片刻,握住他的手,笑道:“成交。”
之后,李随把地址告诉了我。
盖泗小区,十四栋,三单元,201。
那里也是Q市鼎鼎有名的一处场所。盖泗小区,以脏乱差闻名于全省。若问脏乱差到何种地步,那便是已斩获“非人类旅游打卡圣地”的光荣赞誉。
吱吱,吱吱吱……
十四栋楼的楼梯坑坑洼洼,楼道的墙壁落满了苍蝇粪便。一不注意,字典一般大的老鼠就在楼道处飞奔而过,笔盖大的蟑螂乱飞。
我之前很少到这块区域,现在算是大开眼界了。
非人类旅游打卡圣地。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努力无视脚边乱七八糟的生物,跟着李随近乎狂奔上楼。
所幸,受害人贾馨住在二楼。
我们二人到201时,发现生锈的铁门虚掩着,屋里窸窸窣窣,好像有人在秘密交谈。
我上前敲了敲门,紧接着推开。
屋内的空间狭小,六平方米的屋子被一张床占了一半,另一半则被尸体占据了空地。
尸体四仰八叉地趴在狭窄的走道里,关节错位的手软趴趴地倚在墙上,脚尖正对大门。
屋内没有活人。
我踱步靠近,在尸体脚边停下,俯身往尸体头部探去,以便观察清楚。
“尸体头部的左边有明显凹陷,结合床上的铁棒,应该是被凶手用铁棒砸死或砸晕的。”
“做个大胆的推测,说不定尸体的腿手都是被这根铁棒砸错位的。”
我直起身,回望李随:“你怎么看?”
李随微笑,没有回答。
“被尸体吓傻了?”
李随歪了歪头。
门框后,冒出两个人头。
是那对双胞胎。
“朱小姐们也来了啊,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小步,几乎能感受到尸体接触在脚踝上的冰冷。恶心。
“你们在搞什么?有话要说?”
李随歪了歪头。
“你脖子痛?”
“不,不是,不是的。”
不对,不对劲。
“你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
“你有病?”
“哦,原来我是病了。多谢多谢。”
奇怪。好奇怪。我得先离开。
“让一下。”
李随歪了歪头。
“不要。”
“请,让一下。”
“我病了,让不了。”
……故意的?
“你让一下,我出去,出去了我带你治病。”
“我让不了。”
“……为什么。”
李随歪了歪头。
“我一动,她们的脑袋会掉下来的。”
说着,李随后退一步。
双胞胎咯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双胞胎的脖子处发出咯咯的扭曲声,两颗一模一样的人头掉下,滚到李随脚边。
笑声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该死!废物!我的头!我的头!”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都怪你,都怪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不是我的错!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我的头要爆炸了。
这是什么?我误入疯人院了?我疯了?他们疯了?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吵死了……”
我嘟囔着,也顾不得恐惧,拎起袖子上前,对准李随的脸就是一拳,紧接着一脚踢走地上鬼哭狼嚎的两颗头。
“吵死了……”
我推开李随,大步往楼梯口跑去。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
“祝兄?跑什么?人都到齐了。”
李随笑呵呵地望着我。
“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先前吵架的女人在这。
“祝先生或许看不起我们这些平庸之人吧。”
朱希好端端地站在门边,抱臂冷笑。
刚才看到的、是幻觉?我真的疯了?
“抱歉,可能太紧张,出现了些幻觉。很抱歉耽误时间。”
李随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祝兄不同意这个想法呢。不过你既然出现幻觉,那么刚才的讨论你没听吧。我简短复述一遍。”
“最好是‘简短’,一天的时间快过一半了。”
西装男向窗外的夕阳点点头。
“是的是的,多谢提醒,先生。”
李随对西装男颔首,随即快速道:“我们到达后的七八分钟,陈秀丞——这位穿西装的先生,和双胞胎小姐们到达。十几分钟后,其余人一起到达,但角落里的那位哑巴小朋友是被架过来的,这也正常,换谁都不愿意来这鬼地方。之后,大家听到你的死因分析了,就开始互换线索。总结起来就是‘侦探’和死者都是启灵一中十年前的学生或就职人员;死者贾馨和‘侦探’的关系有好有差;死者可能死于仇杀;凶手可能是趁死者背对祂时动的手;凶手的惯用手可能是右手;凶手力气不大。”
“这些线索并不能指出谁是凶手,但好歹暂时排除了一位的嫌疑。”
李随侧身指了指穿淡蓝色兜帽衫的阳光青年:“他是左撇子,让他写过字了。”
“打断一下,这样的话,我可以自证一下。”
我借了纸笔,用左手流畅地写了首古诗。字不能算好,但还工整,不是歪七扭八的。
“行,那暂时排除你的嫌疑。”
李随顿了顿,或许是因为说了太多口有点干,他停了会才继续说:“我们一致认为,盲目找线索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谁知道模拟世界的地图有多大?我们不可能这样一直下去。”
“所以,这第一轮侦探游戏,我们打算先赌一把,时间不等人,试试盲猜,看能不能把凶手投出去。”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们知道赌的话要用什么赌吗,是一个人的命。”
“知道啊,但一个人的命能换来七条命,况且还有概率可以八人全部存活,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半天时间。”
朱希接过话茬:“那又如何?接着分散来找吗?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故意杀死别人啊。”
“既然要赌,可以八人一个不投,或者全投死自己啊,平票也是一种赌,总比害死一个人强。”
“但要赌上自己的命啊,我又不是什么很有同情心的圣母。”
“无法反驳呢……”
“好了,趁早选一个倒霉鬼吧,要么是最可疑的,要么是最没用的。”朱希虽如此说,从始至终,怀疑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那还等什么,不就是那个哑巴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啊,这哑巴之前还抗拒到这来呢,怕不是心虚害怕鬼上身吧!”
“而且他是最没用的吧,话不能讲,好像也不会写字。”
“李随!是叫李随吧?哎呀不管了,你是不是调查时漏了他啊?他看着年龄严重不符啊,不可能是启灵一中的!”
“抱歉,我还真的漏下他了……”
“可疑!凶手就是你吧,小哑巴?”
众人仿佛中了头等大奖,都像饿了一个月的疯狗嗅到食物的味道,一步步靠近哑巴。
哑巴手舞足蹈,手不住地颤抖,一个劲地指向人群。他的嘴张张合合,艰难地吐出一个个发音,却没人听得懂。
到最后,哑巴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充满无助的渴求。
思来想去,我决定帮帮他。
“各位等一等,你们风风火火把他投出去,却只完成了一步,‘审判’呢?”
众人动作迟疑了一下,纷纷扭头。
李随在我身旁,听闻此言,欲言又止。
我友善提醒道:“程序漏掉一步可不行啊。”
呼——呼——
楼道的窗户吱呀作响。
外面似乎起风了。
左撇子的阳光青年突然自言自语——至少我是这么认为:“杀人犯应该被判什么刑呢?”
这句话恍若惊雷。
可以看出,大家都想到了那二字——
——死刑。
说时迟那时快,哑巴猛地窜起,拽开楼道的窗户翻身一跃!
“妈的,忘了!有些破房二楼不装防盗窗!”
阳光青年反应快,一个箭步跑下楼,西装男(划掉)陈秀丞也跟着跑了下去,李随冲到窗边扒着窗框看。
“怎么样?追到了吗?”
李随看了会,缩回头叹了口气:“那孩子跑了。”
几分钟后,或许想到穿着西装狂奔有失风范,西装男(再次划掉)陈秀丞整着领结回来了。
又过几分钟,阳光青年也回来了。
“怎么样?”
阳光青年摸摸鼻子,哼了一声:“那小子腿都摔瘸了还能跑贼快,应该是熟悉这附近的地形。”
末了,他又气哼哼地补了一句:“我如果熟悉地形,他指定逃不了。”
“既然如此,先别管臭哑巴了,再追也来不及。”
“那再选一个吧。”
“应该选谁?”
“不知道。不如按刚才的规则来选?”
“不是不可以,那选……”
“我有个主意啊各位,听我说,选这位老姐姐吧。”
阳光青年举手示意,然后手指指向一脸无赖相的(划掉)先前吵架的女人,认真地说道:“各位估摸着忘了,这位老姐姐,先前是我们学校的保洁阿姨。”
“啊?保洁阿姨怎么了,保洁阿姨也是人啊。”
哦,保洁阿姨。就是每时每刻都在化妆、恨不得每天踩高跟、爱传闲话的我们学校独一份的老女人。
当年可有很多学生被她传谣言,连我都无法幸免。
阳光青年继续道:“你们听说过一名女高三生跳楼的事吧?当时都在传这名高三生不是自杀,是谋杀,她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
女人脸色发白,不停冷笑。
朱希思忖道:“学校里都是这么传的,也传出过凶手姓甚名谁,好像是……”
“于凛,对吧?是我。”
“啊?”
“就是这女人干的好事!多亏她瞎传谣言,我当年才能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咒骂我!”
于凛深呼吸,然后才道:“所以,麻烦各位,把她投出去,就算她不是这起案子凶手,也是毁了众多学生名誉的‘凶手’。”
全场安静了会,各自默默攥紧手中的武器。
各位都有仇,此时不报何时报?
女人大惊失色。
朱希对她的妹妹耳语几句,妹妹低着头、踱步站在窗前,朱希则绕到楼梯口。
“好了各位,选出嫌疑人就够了,‘审判’什么的,我认为——”
“李先生,你觉得她是凶手吗?”
我扯着他的肩膀迫使他退后,与他一前一后地站在屋内攀谈。
“额,说实话我并不确定。毕竟线索太少了。”
“是吗?你当侦探时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有,但没遇到过找不到凶手就要人命的‘雇主’,平常最多不发工资,仅此而已。”
“是吗。”
我盯着于凛双手紧握菜刀的模样,看着他扑倒女人,在其余人的帮助下,将被按住手脚的女人一刀一刀刺死。
血很快流出,又很快地干了。
女人拼命地挣扎,也很快就死了。
我突然来了灵感。
“你说,如果理性具象化成一块蛋糕,一个人能多久将蛋糕吃完呢?”
“嗯?”
“想画个无限流漫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