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他也是……”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嗡嗡声,身上也无端多了一股束缚的压力,孟浮白微微皱了皱眉,自己这又是梦魇了?
他胸膛起伏几下,却感到一股束缚的感觉。
他浑身乏力,费劲地睁开眼观察周围,自己好像是被绑在一个椅子上,不远处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只有破碎的词句传过来,不太能听清具体在说什么。
一人见他醒了,霎时就凑了过来,用手薅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了起来,“上次我就说过了,‘再放过你最后一次’,结果你还是变本加厉。”
大概由着是梦境的缘故,孟浮白只有轻微的感觉,听声音也都像隔着一层,只能看见眼前人物的轮廓在晃动,眼前种种犹如罩着一片沉冗白雾,散不去、看不清。
那只覆在头上的手也轻轻的,他迷迷糊糊地蹭了蹭那只像是摸自己头的手掌,继续偏着头睡觉了。
那只手猛地撤走了。“你给我看清楚自己的状况!”
一句音色颇为熟悉的话裹挟的怒气划开那片片迷雾,方才那种如隔着一层的朦胧褪去了大半。
孟浮白神色不虞地抬起眼,这回看清了那人正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身后还站着几个。他看不到更多的场景,只能看到一张张脸从混沌黑影里浮现了出来。
想着这是个梦境,于是他带着消遣的意味打量了一会,只可惜距离稍远,始终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孔。
看完一遍后想着是时候退出梦境了,于是开始默念心法,想从梦境中醒过来。
那人突然开口:“不准睡!”
孟浮白被他这么一打断,默念的心法也就断了,于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他这才开始定睛打量眼前这个绑架自己的人,发现这人长得和自己未过门的道侣一模一样,只是眼前这位更加年轻,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左右。
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咂出几分乐趣来,于是没再继续默念心法,想看看这个梦境会怎么发展。
那人黑着脸:“不准看我。”
嘁,不看就不看。
旁边有个年纪看上去小一些的弟子道,“你真想好了?咱们下了手就是惹了整个孤云峰了。”
他闭着眼睛,静静听着,同时还能感受到那人不住打量的视线。
等那人把孟浮白的后领扯开时,他好奇地问了句:“做什么?”
那人冷冷道,“别装傻。”然后取了朱砂笔,按住他的脖子,在他后颈处画着什么。
他闭目感受笔尖的触感,那笔尖柔软,让人顿生一股痒痒的酥麻和绵绵的睡意。他的头不自觉歪了一下,身后那人有些生气,把他的头又扶正,这次落笔的力度大了不少。
“引雷咒?”
身后那人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继续画着,随着最后一笔撤出皮肤,身后那人也松开了他的头。
“画得不是很规范,”孟浮白对引雷咒还算熟悉,他点评到,“应该是无法生效的,要不您回去再练练?”
面前那人咬牙切齿,“那就由我亲自劈死你。”
孟浮白闻言只觉得好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梦,但是眼前这张脸分明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准道侣。
他想到这忍不住开口调笑:”我死了你要守寡吗?”
屋内瞬间沉默了。
那人揪起他的领子,孟浮白骤然一痛,和那人对视,对方眼中的怒火好像要烧到自己身上了。“你也就嘴上恶心恶心我了。”
异常的痛感让孟浮白心下一惊,他目光一扫,发现隐在影子里的布置全部都浮现了出来,他看得清每张脸,听得清每个人的声音,眼前一切虚幻都从黑暗的潮水中浮现出来,成了光影分明棱角清晰的模样。
他再念心法,却没有半点要抽身醒来的感觉,脸色忽然煞白,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无法离开?
以前也有魂魄不稳定喜欢到处乱飘,飘回来之后一觉睡了十来天、在梦里沉醉不醒的时候,师父便传授了能使自己从梦境脱离的心法,但是为何不管用了?
他脑海里复杂思绪缠成一片,上一秒还轻松调笑,下一秒那份笑意忽然藕断丝连地挂在唇边,和僵硬的面容相配起来,显得分外奇怪。
他定了定心神。“你们是谁?”
眼前那人盯着他,好像在判断他的反应是真是假。
屋内沉默了一会,那少女有点犹疑地凑过来,“师兄,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傻了。”
孟浮白看着眼前那张分外熟悉、神情却分外陌生的面孔,试探性喊了句:“游方庭?”
眼前这个游方庭没有做出什么回应,旁边有个少年倒是开口了:“这不记得挺清楚,少装疯卖傻,再发疯,下次就不是引雷咒这么简单了。”
游方庭身上的玉简突然闪了闪,他拿起来看了看。
“收到师父传音了,我先回去。至于他——”这个游方庭淡淡地说,“如果真傻了,就丢回孤云峰;假傻,就打一顿丢回孤云峰。” 放完狠话,他就利落地走了。
好凶啊。孟浮白皱了皱眉,自己招惹他什么了?
少女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傻了?”
“没傻,就是有点东西不记得了。”孟浮白忍不住道,“我也不是瞎了。”
“记得自己是谁吗?”
“孟浮白。”孟浮白叹口气,“就记得名字了。”
“师父是谁?师弟师妹师兄师姐记得吗?”
孟浮白摇头。
少女叹口气,“你的师门关系我也不清楚,但是记得孤云峰有一个师兄叫贺渊,长得高高的眉毛弯弯的,这个人和你关系挺好,你回去后就跟他说,自己摔了一跤失忆了。”
说完她似乎是有点不放心,又继续问他:“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那你怎么偏偏只记得自己和游方庭?”少女的眼神忽然古怪了起来。
“我……”想起自己的处境,孟浮白又谨慎地收住了话。“我也不知道。”
旁边那位少年惊奇地感叹,“你不会真对他情深意重、不死不休吧?”
少女沉吟片刻,和他对视一眼,低声道:“出去别乱说啊,不然得被追杀。”
“我觉得这位仁兄说得很有道理。”孟浮白笑吟吟地说,“我一看见刚刚那个叫游方庭的仙长,内心就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
少女担忧地看着他,“这是吓傻了吧。记得一定要找贺渊啊,贺、渊,记住了是贺渊,别忘了。”
她恨不得亲自教他写这两个字,可惜他并非智障也不是文盲,只能婉拒了。
她说完又给他解了绳子,最后语重心长道,“要告状报游方庭的名字就行了,游方庭会写吗?”
等少女走后,孟浮白一个人在原地沉思:这是幻境还是实境?
他看向窗外时刻都在流动的浮云和云罅间的日光,心想如果是幻境,怎么一人一景都如此真实。
也有可能误入了哪方大能创造的小世界。他把目光收回来,实境小世界的话就更不对了,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孟浮白和游方庭?
不过以前倒也有过这种情况,一般过两天就回去了,而且师父发现了他的不对,也能及时把魂魄招回去。
现下这种状况,只能祈祷师父快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把自己给找回去。
孟浮白走出来,哀叹着那姑娘怎么没把路怎么走告诉自己,一边打量周围的地形。这荒山野岭的,估计不常有人来。
孟浮白摸了摸身上的东西,不知是不是被搜走了,什么都没有。
他折了根粗细合适的树枝,用以凭风飞行,只是树枝这种随手捡来的木头各种方面都不太匀称,飞起来颇有风险。正想飞高点看清整座山脉的全貌,于是掐着决摇摇晃晃地升高了些,却不知觉地碰到了护山屏障,身上一麻脚下一抖,摔了下去。
狂风刮着他的面颊,孟浮白心想这种死法未免颇不体面,于是拼命大叫的同时也在寻找合适的降落点。
一个弟子骤然出现,拎住他的衣领。孟浮白心下一松,那弟子把他放在脚下的剑上。
他的眼睛被风吹得发干,吃力地稳住后道了谢:“多谢救命之恩。”
“走,跟我去守戒堂。”这人的语气透着诡异的温柔,还腾出来了御剑的位置。“站在这,来。”
孟浮白怪不好意思地站好了。
“你喜欢去重阳塔,还是去剑阵玩几天?”那位弟子轻声问。
“咱们门派胜景甚多,来日再一一探访,”虽然不知道重阳塔是什么,但剑阵一般都是用来历练或者惩戒弟子的,孟浮白干笑了几声,“敢问师兄孤云峰怎么走?”
那人突然停住,“孤云峰?”然后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突然颇为遗憾地踹了他一脚,孟浮白屏住呼吸,紧拽他的衣袍。
“师兄行行好,大恩大德来日必定报答。”
“你虽然是孤云峰的,但是碰了护山屏障还是得跟我走一趟,”那人笑得意味深长,“正好认认来日找我该怎么走。”
守戒堂建在林立的峰石之间,门口立着两只颇有威严的石兽,明明该是十分肃静的地方,走近了却能听见阵阵哭嚎的声音。
那师兄引着他到堂前,递给他一份“思过书”:“把字签了。”
孟浮白端端正正地签下名字,然后大概扫了眼内容,发现只是思过,没有其他惩罚,吁了口气。
“孤云峰的人来了,你跟他回去。”孟浮白还想喊住他问些什么,那人已经懒洋洋地隐去了身形。
来的那位师兄戴着一个显眼的流翠玉冠,步履极快地领着他出了守诫堂,孟浮白一直没看清他的样貌,等他们走出了守诫堂的大门,那位师兄的步子才缓了下来,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看着眼前神色低沉的同门师兄,莫名胆颤。
“又犯了什么事?”同门师兄打量他一二,“你剑呢?”
孟浮白把思过书给他看了一眼,低声说,“不小心撞了护山屏障。”然后继续补充道,“我好像有些事情记不清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哦?”同门师兄淡淡道,“打架没打赢,东西被抢了,然后失忆了?”
孟浮白一拊掌,“应该就是这样!”
“你上次就是这样。”同门师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这次居然承认得这么快。”
孟浮白懵了,“不是,我真不是……”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同门师兄就把他拎起来放在剑上,“回去再说。”
“师兄,你认识贺渊师兄吗?”
同门师兄一拍他脑袋:“少说废话。”
孤云峰如其名一样,高高耸立,欲出云霄。靠近山顶的地方便是弟子们平常聚集之处。
同门师兄一言不发地带他去了最中间的堂屋,对着坐在中央的人告了一声:“贺师兄,师弟我带回来了。”
孟浮白心想,这是可以信任的那个贺渊吗?
堂中之人声音淡淡的,“嗯。”
同门师兄走之前,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了眼孟浮白,孟浮白还没回过神,没想好怎么开口,贺渊先出声了:“这次要怎么解释?”
他不解,“解释什么?”
“为什么又跟游方庭闹起来了不及时通知我,一整天找不到你在哪,还得我亲自去洗夏峰找人家问你的行踪。”
孟浮白眼前忽然浮现游方庭被师父唤走的那个身影,有了个猜测,嘴上还不忘用万能理由应付这位师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睁开眼,就看见三个人,一个男弟子,一个女弟子,还有一个游方庭。”
“哦……游方庭。”贺渊露出了然的神情。“你怎么记得游方庭呢?”
孟浮白察觉出来一股笑面下的阴阳怪气,识相的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道,“他们跟我说,回到孤云峰要先找贺渊师兄。”
“这点不错。”贺渊笑道,然后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嗯,看着没受什么伤,脑子伤着了?”
“贺师兄,我是真的、真的失忆了!”
“无妨,”贺渊柔声问,“这次想养几天病?”
孟浮白沉默,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信誉竟然如此之差!
愣了几秒钟之后,他忽然想起在那个偏僻山峰上他对游方庭说出那一句“要守寡”之后众人惊讶的神情,想着干脆语不惊人死不休,把“失忆小傻子”这个身份给坐实了。
“师兄,我不是要和游方庭结成道侣了吗,他干嘛那么讨厌我……”孟浮白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力求真情实感、天真无辜。
“你在说什么胡话?”
贺渊拧着眉毛上上下下打量了孟浮白好几遍,看得他一动也不敢动,贺渊那张淡定的脸先是露出几分疑惑然后按了按太阳穴最后怔怔地推出:难不成真傻了。
在第一章发一句话,保证该有的仪式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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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