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橙花 第54章 私奔

梁闻裹着入夜的寒意而归，五指握住办公室的把手，轻轻往下压。

他走进来，满室的明亮灯光，康荔坐在折叠床一侧，侧颜轮廓优美，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手里捧着本书在看。

她侧头望去，轻轻合上书本说：“你回来啦。”

“嗯，快八点了。我送你回去。”

梁闻手里抓着摩托车钥匙，背对高瓦数的长灯管，高大身影如同夜色，尽数笼罩在少女身上。

“我不回去，我还没看到日出。”

“日出？”

沿海地区昼夜温差大，猎猎寒风从窗口灌进来，卷得室内一片阴冷。

康荔张口说话时，甚至还能冒出几缕氤氲白气。

“对呀，我想看一下海上日出。”

她双手冰凉凉，可可爱爱往掌心哈了一口气，搓两下揣进口袋里。

梁闻拉开办公桌抽屉，不动声色摸出遥控器，开了空调热风。

他低语吐槽：“想一出是一出。”

康荔耳尖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看日出可以，晚上睡哪儿？”

“跟你一起睡这里呀。”

她语气理所当然，还自主试用了折叠床垫的弹性，用甜美笑容表示满意。

梁闻一条腿吊儿郎当搭坐在办公桌桌面，眼神讳莫如深看着对方。

“跟我共处一室，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

“不怕我占你便宜？”

康荔眼波流转，从粉色棉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迷你小电棍。

“我有这个。你要占我便宜，我就拿这个电你。”

梁闻挑了下眉，发现对方年纪不大，防范意识倒是很强。上回去海边带了刀，这回是防狼小电棍。

他悠悠从办公桌面起身，长腿径直走向康荔，冷冽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似乎想要吓一吓对方。

“你把防御工具都亮给我了，还有什么用。”

少年高大挺拔的身躯不断逼近，酷帅的面孔近在眼前，康荔双肩不自觉往后压，最后哐当一声，半个身体倒在床面上。

她乌黑的长发泼墨般散开，眼神清澈见底，不慌不忙道：“因为，本来就不是为了防备哥哥你呀。”

她对人生地不熟的镇子没有安全感，害怕来找他的过程中遇到危险，所以才携带了防狼武器。

梁闻仍旧弓着腰，稍一近距离看对方，心率便不可控，更别提她唇齿间忽然冒出的那个昵称。

哥哥。

仿佛是有意的。

撩拨得他心头大乱。

梁闻喉结滚了滚，正要在这无法言喻的氛围里脱身，康荔倏地伸出一双手把他拽向自己。

少年瞳孔放大，伤痕累累的手掌压在对方耳朵边，四目相对间，脖颈染上一层暧昧薄红。

康荔桃花眼潋滟，无声望着他。

梁闻被她望得溃不成军，心跳疯狂加速，僵硬的身体似火燃烧，偏偏移不开目光。

周遭异常宁静，只有空调发出呼呼供暖声。

密闭的办公间里，空气变得稀薄。

康荔也禁不住沉沦在对方炽热又压抑的眼神里，薄唇轻张问他。

“梁闻，跟我挨得近有这么热吗？你……也喜欢我吧。”

她话落，心脏沉重跳了一下。

于是梁闻连呼吸都不通畅了，往日里冷酷无情的脸面肉眼可见变红，一抹慌张的眼神稍纵即逝，很快趋向坚定如铁。

他原本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但对方既然问了也没必要隐瞒。

喜欢并不可耻。

反正他也早被对方拿捏住了。

少年支棱着脑袋，喉结滚了滚，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康荔含在明眸里的笑意便如春水化开了，胸脯微微起伏，松一口气。

还想再说点什么，肚子先咕噜噜冒出声，打破这浓情微妙的气氛。

她跟梁闻的目光同时向下看去。

梁闻了然于胸的沉着表情，飞速起身与她拉开距离，然后怀揣着表白后的悸动，单腿屈膝蹲在泡面箱前。

他冷静深呼吸了两口，扭头问道：“红烧牛肉跟老坛泡椒，你吃什么味道？”

“唔，红烧牛肉吧。”

康荔手肘撑在身后，宽松的面包服垮在肩头，一副衣衫不整的天仙模样。

梁闻视而不见，背对着她。

听到对方又温温柔柔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很靓。”

“还有呢。”

梁闻随手抽了一本书，压在注好热水的桶装方便面上。

转身面向康荔，他唇角轻勾道：“没了。”

康荔瞪圆了眼睛。

少年笑容明晃晃在唇边荡开。

回想起那天拉开幺叔家的门，少女穿着一身荷叶边白裙，与套在老人头上的大红色酒席袋，形成鲜明对比。

她那会儿紧紧抿着唇，动作又快又狠，像极一只暴怒舞爪的猫。

梁闻似笑非笑双手环胸说：“我看见了，幺叔家前的巷子，有人暴打隔壁李老头后，仓皇逃走。”

康荔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你全看到了。”

“嗯。”

“看到了你还喜欢我么？”

她美丽但是睚眦必报，基因里有自带的坏。

这句话是康宇寰告诉她的，在幼年康荔的心里，如同扔下一颗重弹。

那天是康家办了个寿宴，邀请市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与她同窗的千金小姐们。

那些女孩骨子里是看不起她的，但花月翎非要领她上前搭讪，结果不但自讨没趣，她还“意外”被泼了红酒。

康荔白着脸，独自前往洗手间清理弄脏的礼服，过程难免心浮气躁，被康宇寰远远地尽收眼底。

她乖巧的面具下愤愤不平，所以回去后总想着怎么把红酒泼回去。

然而正要实施，康宇寰重重捏住了她的胳膊，然后用极尽讥讽的眼神，把她生拖到无人处。

他厌恶的语气道：“康家养你这么多年，还不能把你教好是吗？！”

“也对，一个未婚先孕生出来的东西，小肚鸡肠以牙还牙，基因里自带的坏，长得再漂亮花再多钱培养，你也照样上不了台面！”

康荔当时刚上初中，已经有初步的自主意识，但是尚未形成具体三观，一度被康宇寰这番话伤得极深。

她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个坏种，因为确实不够宽容，不肯吃任何半点亏，于是把温柔乖巧的面具戴得更严了。

后来慢慢发现。

她性格是有缺陷，但这世界上比她坏的人数不胜数。

泡面已经熟了，梁闻拿过来给她。

康荔双手捧着小口吃，慢条斯理说：“原来，你喜欢坏女孩啊。”

梁闻心想，你算哪门子坏女孩。

撑死是有点野。

又仙又野。

他并不能从善如流地回答直白的情感问题，又敷衍“嗯”了声。

康荔不高兴皱着眉：“嗯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嘛。”

“喜欢你这样的，会撒娇又会撒野。”

梁闻被逼急了脱口而出，然后脖颈绷直，端着泡面桶默默背过身去，周围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康荔半晌拖了长音应道：“哦。”

梁闻如芒在背，很快把一桶泡面吃完，然后趁着丢垃圾的功夫，出门透了口气。

他站在青莲厂门口，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已经戒烟了，在冷冷夜风里用手搓了一把脸。

同时把仓库里的小沙发带回来。

办公室只有一张折叠床给康荔睡。

他打算栖身在这一米五的小沙发里，凑合一晚。

“太小了吧。”

“不会。”

梁闻高挑的身躯窝进去，大半条腿都垂在外面，身上披了个单薄的夹棉风衣。

康荔漱个口回来，眼见对方阖眼就要睡觉了，轻轻关掉办公室的灯。

窗外月光皎洁，穿透玻璃照亮少年冷酷俊朗的脸庞，而康荔隐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背光处，偷偷看他。

“梁闻，你睡了吗？”

“没有。”

“你要过来跟我一起睡么。”

“……”

少年眼皮跳了下：“睡了。”

“我们可以挤一挤。”

“别说话。”

“我是认真的。”

“不想跟余霜霜一样，别说话。”

他嗓音有点儿沉了。

康荔识相闭上嘴，在陌生又倍感安全的环境里，沉沉睡去。

凌晨四点。

梁闻把她晃醒。

康荔半梦半醒间，语气娇软的不像话：“嗯？怎么了。”

“不是要看海上日出。”

空调开了一整夜，她嗓子干得冒烟，爬起来坐在床上。

梁闻开了灯，她用手背挡了下明亮灯光。

“要不要喝热水。”

“要的。”

两人磨蹭二十分钟才出门。

彼时天色还是黑的，气温低到窗沿覆了一层白霜。

康荔看不见路，梁闻便一直牵着她的手，把她抱上摩托车。

这里到海边仍有一段路程。

迎面的晨风冷冽逼人，她只能把冻僵的脸埋在少年宽阔后背，双手揣进对方暖和口袋。

整个镇子仿佛还未苏醒，到处是静悄悄的，只有摩托车疾驰的轰鸣声，与偶尔几声狗吠。

沿海公路路灯亮着，灯光稀薄。

红色摩托车乍然停在旁边。

他们双双坐在下沙滩的台阶口。

眼前是广阔无垠的海，耳边有风卷水啸声，吹得康荔长发纷飞，鼻头通红。

梁闻把她面包服拉链拉到最顶端。

“还冷么。”

“耳朵比较冻。”

梁闻搓热了掌心，用双手盖住她白皙小巧的耳朵。

康荔夜盲，看不见眼前任何东西，直到天光乍破，旭日东升，一轮盛大温暖的红光缓缓跃出海平面，照亮与天相接、波光粼粼的水。

阳光在海面寸寸逼近，照过细软的沙滩，洒在两人快被海风吹成傻笔的脸上。

少年依旧捂着她耳朵。

康荔眼里盛满了光，扭头望着他说：“梁闻，要不我们私奔吧。”

狗作者抱头冒泡：更了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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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