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台风在凌晨三点四十分登入长乐镇。
整个镇子的街道被暴雨浇灌,狂风肆虐行道树,断掉的枝丫在地面不停翻滚,卷起大片打湿的青芒叶。
康荔住的房间可能年久失修了,有风从窗户逼仄的缝挤进来,像无能狂吼的鬼怪在夜里呼呼作响。
屋里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些许,空气中漂浮着清甜的橙花香,床上的少女正熟睡。
忽然,蓝绿色玻璃窗“啪嗒”炸裂,无数碎玻璃渣与狂风灌进来,刹那间淹没屋里的温暖,满地狼藉。
康荔被超强的冷意与暴裂声惊醒,下意识尖叫了声,往床里面退了退。
冰凉霸道的风吹得她青丝狂乱,连桌面瓶瓶罐罐都被打落在地,包括梁闻送给她的那串手链。
康荔镇定后顶着风下床,想去开灯发现房间里没有电,她夜盲又看不清床畔拖鞋,只能凭着窗口处丝丝微光,伸出手去摸索。
梁闻闻声跑上来,敲了两下门重重拧开,就见康荔半个身子探出床,葱白指尖眼见要压上碎玻璃。
“康荔!有玻璃看不见吗?!”
他语气有点恼。不知道是恼自家玻璃太劣质,在台风天炸得支离破碎,还是恼对方自作主张,就不能张口求助他吗?!
梁闻大步走进去,把少女半个身子推上床,又用薄被严实盖住。
“别乱动,我先把窗户挡一挡。”
康荔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小心点,别把我手链踩坏了。”
什么时候了还管手链!
灌进来的风在房间里嘶吼乱窜,吹得梁闻身上的睡衣也簌簌作响。
他目光飞速扫了一圈,要不是康荔刚刚提醒,他不会注意到窗户前,散乱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有他送的那条手链。
她是要捡这个东西?
少年面色冷酷,膨胀的心却登时像是戳了一个洞,变得酸麻柔软。
他沉默走过去,弯腰把手链拾起,又回身放到康荔温热掌心。
康荔温声问:“是跳闸了吗?”
上回也是下雨天跳闸。
“应该是停电了。”
梁闻目光从窗户眺望,外面乌压压的民房没有任何光亮,连楼下的路灯都熄火,可见是全镇停电了。
他走过去,用力推动对方的衣柜,直到它挡在窗户前,避免狂风暴雨再吹进来。
同时,房间也陷入无边黑暗。
康荔沉沉叹了口气:“现在可怎么办呀。”
这里肯定不能睡了。
梁闻凭借记忆走到床边,依稀能看见少女轮廓,于是伸出手臂把她拦腰抱起。
少女比想象中要轻,像是抱着一束盛放的花。
康荔四肢细长,身体是僵的。其实讨厌被人不打招呼抱在怀里,这会使她丧失很多安全感。
但如果对象是梁闻,除开那一秒钟的提心吊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抗拒。
抱着人下楼有点困难。横着的康荔可能会卡在楼梯上,所以梁闻全程是侧着走,步步缓慢而安稳。
他把人带回了自己房间。
康荔夜盲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感觉很陌生,语气忽然间充满了警惕。
“这是你房间吗?”
“你放心,我去大堂睡。”
梁闻给她拿了一个小台灯,昏黄的灯光顷刻间照亮这间房。
“有事叫我。”
他用力揉了下康荔的发梢,转身离开。
康荔手里捧着长方形小台灯,真正确认对方离开后,才明目张胆打量这间房。
她之前从未进过这里,因为梁闻的私人领地意识很强,房间门永远是锁的,连窗户都不开。
现在一看格局跟楼上她房间相差无几。同样是简易的书桌、衣柜跟床,只是颜色略有不同,她房间是温暖的原木色,这里是陈旧的灰黑色。
他连床单与被子都是灰的,似乎还留有少年余温。
康荔有点不能适应睡在异性房间,可民房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住,除非大堂那张沙发。
她上回睡过,实在不够宽敞。
康荔深吸一口气,把手链轻轻放在床头,然后正面躺下。
枕头上有梁闻清冽的味道,像雪天的风吹过一片橙花海。
她在不安里睡去,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把她关在书房,不论她怎么拍打都无济于事。然后画面一转,有一只宽大的手狠狠抓住她脚踝。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感受到异常害怕,红着眼睛不断后退,手里抓紧一只钢笔。
可对方笑容邪恶步步紧逼。
康荔在噩梦中惊醒,全身冒冷汗。
她坐在陌生的床上大口喘息,眼眶湿润泛红,直到汹涌的内心归于平静,才翻身下床。
光着脚丫跑出门,跟少年撞了个满怀。像是一缕浮萍找到港湾,她双手紧紧环住梁闻的腰,把脸埋进他温暖胸膛。
“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
她语气委屈得要命。
梁闻忍不住勾唇,心想到底几岁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吓到了?”
“嗯。”
她有时薄凉的像白狐,有时又脆弱如白兔。
梁闻心疼地把那柔软清瘦的身躯拢进臂弯。
也许是对方那句话问的太温柔,康荔不禁垂眸瘪着嘴,眼泪滚烫漫出来。
直到听见她小声啜泣,梁闻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立马皱眉。
“你做什么噩梦了?”
“我不记得了。”
康荔发泄完鼻头红通通,窝在沙发里抱着杯子喝水。
“开水的味道好像不太一样。”
“嗯,用锅煮的。”
好在家里的煤气罐还能用,否则他们现在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廖丽清刚刚在群里发了通知,因为台风橙色预警,学校要停课一天。
外面天色暗沉沉的,狂风暴雨仍在继续,停电使两人手机都不敢多玩,只好把心思用在食物上。
他们昨晚去了大超市,存粮有很多,经过再三抉择蒸了两颗蛋。
康荔坐在他对面,一边吃早餐一边偷看对方。
“看什么。”
“你是不是该剪头发啦。”
梁闻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尤其是低头时,碎发尖快要戳到眼睑。
原本他每个月有15元的理发费,但是康荔住进来后,这笔钱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
“我一会儿帮你剪好不好呀。”
梁闻眼皮一跳:“想都别想。”
“哥哥,我真的会理发。”
“上回喝酒你也这么说。”
康荔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