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方早早的就进入了冬天一级戒备状态,风像锥入骨髓一样冻得人直哆嗦,寒气从脚底窜满全身,没有一处能幸免。这几天瞧着天气倒是回暖了些,不过那冻成冰碴儿的树枝还是戳人得很。十七岁的温右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一个人坐着火车溜来了离家十万八千里远的城市。
当时说年纪小,倒也不小了,但背着家里人还逃了学校的课第一次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心里还是有点杵的,更何况还是来追星。
一出车站,迎面刮来的风直接糊了她一脸,散在脖子四周保暖的头发被吹得七零八落的,一连打了好几撮的结。
本来想坐地铁省路费的打算在被风这么一吹之后默默改成了叫出租车。
四十七分钟后,温右攥着一张薄薄的工作证被拦在了一座建筑外。
被冻得鼻子通红的温右这下连眼睛都是红的,不过不是冻的,是急的。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我有工作证!”温右吃力地想让保安看看,小小的一团缩在羽绒服里还站在台阶下踮着脚,样子有点滑稽。
一位年轻些的保安看她急得都快哭了,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小妹妹,你这证找黄牛买的吧?”
“啊....是的....”
“证是假的。”
十分钟后,温右蹲在离建筑不远的一处花坛旁边,看着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发出的几十条讯息都显示着红色的感叹号后,终于接受她被黄牛骗了的事实。
有一条信息突然跳进来,温右眼睛一亮,急匆匆划开手机,不想冻得太久手也麻了,一下没拿稳,手机直接掉下来磕到了花坛的一角,屏幕裂得稀巴烂。
温右肉疼地捡起来,透过模糊的碎屏看到的是舅舅的短信:下晚自习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温右拿羽绒服的袖子磨了磨手机的屏幕,才慢慢地敲了几个字回过去:这周有考试,我住学校不回去了,我已经和舅妈说过了,谢谢舅舅,你忙你的吧。发完似乎觉得还不够,还配了个大人们都喜欢的笑脸表情。
发送成功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眼“阵亡”的手机,还有那张已经被她揉出了褶皱的工作证,眼睛泛酸。
她攒了好久的钱才舍得买了这张工作证,以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到剧组见宋鸣呢。结果票是假的,钱也要不回来了,家里和学校两边都撒了慌,连手机都摔碎了。
越想越觉得心酸和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天气本就冷得很,眼泪流下来刺得皮肤像裂开一样。
车轱辘声由远及近,温右环着双腿往后挪了挪,眼泪不停,肩膀一抽一抽的。
车门被拉开,一道女声从头顶传来。
“小妹妹?你哪不舒服啊?需要帮忙吗?”
温右摇摇头,脸埋得更低。
余光里她看到一旁的鞋子转了转,似乎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话,是个很清冽的男声。
刚刚提醒过她的保安见状插了一句嘴:“小丫头来追星,被骗钱啦,正哭着呢。”
温右一梗,脸臊得慌,又委屈又觉得丢人,抹了两把脸,撑着花坛站了起来,脚筋一路麻到大腿,她忍住不嘶出声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中年女子,带着口罩,估计是冷,一直在跺脚,眉眼间染着一丝不耐烦。
“本地人?”
“不.......”温右下意识想摇头,又看了她两眼,顾忌着抿抿唇不再讲话。
“赶紧回家去吧,屁大点孩子成天不学习蹲着守明星,有啥好看的?尽耽误事。”
温右:“......”
“哓梅姐,这个给她。”
半开的车门里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很瘦,很长。温右眼珠子转了转,视线被吸引过去几分。
手里捏着几张一百元。
被叫做哓梅姐的人接过,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
“诺,赶紧买车票回家去吧,别在这边瞎窜了,让你爸妈知道了不得好好教训你!”
几张红钞在她眼皮子底下冒出来。
温右惊讶地看着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连忙摆手后退。“不用不用,我有钱,谢谢谢谢。”
“拿着吧,也不是我的钱,赶紧回去吧,想看大明星以后有的是机会,别蹲这了,得亏我眼尖,不然直接给你撞了。”那人也不等温右拒绝,直接把钱往她手里一塞,咧着嘴哈了两口气绕到车另一边去了。
温右抓着钱,愣愣地看着那双手的主人拉上车门。车窗是黑的,她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不过就算看清了她也不认识。
事实证明,那五百块钱确实解了温右的燃眉之急,因为她到车站的时候发现手机打不开了。
一直到她坐上回家的动车后,精神还是恍惚的。不是节假日,车厢里也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温右撑着下巴看着倒退的风景,想着刚刚那女子应该是经纪人或是助理,不知道她带的是哪位艺人。
等她回到学校之后,查了好久,终于知道是谁了。
沈祁,十七岁出道的爱豆。
温右在学校机房里坐了一节课,网页资料零零碎碎的,出道即巅峰,三年过去了,人气似乎直线下降,尤其是这两年几乎没什么舞台,只有两首主打歌,剩下的都是些代言活动照,目前正在出演第一部电视剧,只是个小配角,似乎也没有出圈的特点。
但,从那天开始,温右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的偶像从国名老公宋鸣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
叫什么来着?
哦,沈祁。
为什么来着?
因为五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