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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陨听出她语气里的自嘲意味,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又低声说:“秦贺昨天晚上酒驾,在高速上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抢救,不知道是死是活。”
鹿泠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忽然古怪地弯了下唇角,轻而冰冷地说:“他跟鹿家的人联起手算计我,我想要他死,有什么问题吗。”
鹿泠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轻薄的像一把刀:“秦贺的那辆跑车那么显眼,谁都能看到,在方向盘或者刹车上动手脚,都很简单。”
鹿泠的言语间几乎带着恶意,甚至“作案手法”都交代出来了,周陨听了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沉默着想:
鹿泠的性格大概确实跟常人不一样。
她不愿意为自己解释,倘若有人以恶意揣度她,她就会回以双倍的恶意。
——让周陨想起正在枯萎的玫瑰花,糜烂、美艳,周身又带着尖锐的刺。
周陨收回思绪,手指在她桌面上敲了敲,发出一声引人注意的声响,“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他话题转的太快,竟然要“登堂入室”,鹿泠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手指轻击桌面的动作,一时抿着唇没有吭声。
周陨见她这个模样,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心软,声音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鹿泠低下头,没有回答他,面容白雪似的清冷。
周陨最后那句话只是玩笑,看她不愿意也没有勉强。
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上课了,周陨刚回到自己座位上,就被来了个飞扑——
“陨哥!!两天没见甚是想念!”陆属文抱着他的大腿,嚎:“哥救救我,我数学两张卷子没写,抄抄,等会儿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肯定要检查作业啊啊啊啊!!”
周陨嫌弃地把人拎了下去,翻了翻书洞,把数学卷子扔给他。
陆属文双手接过:“谢谢爸爸!儿子爱你!”
然后开始照葫芦画瓢龙飞凤舞地在自己的卷子上写答案。
周陨看了一眼他身边这个傻狍子。
陆属文的成绩中等,高考完了起码能有个大学上,现阶段每天最烦恼的事就是“作业太多怎么办”,好像有无限的精力跟任课老师斗智斗勇——
这样没心没肺、又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真好啊。
周陨想:那么,鹿泠呢?
她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
像她那双眼睛一样,黑的惊心动魄,好像从来没有过光亮吗?
想起那天晚上鹿泠在他面前昏倒的模样,周陨心里像是坠了一块石头,压的他心脏越来越重。
第一节课上的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一个地中海小老头,正值更年期,脾气火爆,据说很多女老师的嗓门都没他尖利。
周陨坐在位置上走神,一节课都没听。
少爷是那种干什么都光明正大的——他不听课的时候,桌面上就一本书都没有,干干净净。
陆属文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你怎么一节课都没有听讲!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小心第二名在下面戳你屁/股!”
周陨眼也不抬:“我做数学高考模拟卷满分。”
陆属文:“…………”
这个可恶的学霸!
周陨对他的同桌进行了降维打击,又继续走神去了。
鹿泠的睫毛长的有点夸张,最长的地方都快抵到镜片上去了,而且还很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连成了一条弯曲的长线。
那条“长线”微颤了一下,周陨马上收回了视线。
课间的功夫,陆属文小声地在他耳朵旁边嘀咕:“你刚才是不是跟鹿泠说话,我看到你坐在她前面。”
周陨惜字如金地“嗯”一声。
“美女好像不高兴了。”陆属文察言观色,得出结论:“是不是你惹她了。”
周陨扭过头去,难得没吱声。
陆属文知道他那张嘴什么德行,“啧”了一声,说:“那你还不去哄哄人家,小心给你判无妻徒刑。”
周陨皱眉低声说:“不要胡说八道。”
陆属文有点好奇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一直觉得像周陨这样性格冷淡的人,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会是一个热情如火的缠人小妖精——鹿泠那张脸倒是长的比小妖精还妖,但是话比他陨哥还少,这俩人要是真在一起,估计连空气都得安静了。
陆属文挠了挠头,不知道他“爸爸”怎么唯独对鹿泠的态度不一样。
君心难测啊。
.
一连上了三节晚自习,十点多的时候才打了下课铃,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结伴下楼,准备回宿舍休息了。
鹿泠一个人站在教学楼下,灯光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的背影好像就跟别人不一样,有一种分外孤独的感觉。
周陨看到她脚步停顿一下,然后走过去,轻声地问:“怎么站在这里,不回家吗?”
鹿泠抬起眼角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说要去我家么?”
周陨一怔。
当时鹿泠没说话,他以为鹿泠不同意。
难道是听了他的那句“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周陨唇角轻轻弯起,说:“好。”
鹿泠从这个字里听出分明的笑意来,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鹿泠家的司机今天不知道怎么没来,周陨在校门口四处扫了一眼,也没看到那一辆黑色轿车。
鹿泠随便打了一辆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一看进来一对男女,容貌还都异常出色,立马心领神会地问,“去酒店吗?”
鹿泠声音低冷:“掩月公馆。”
周陨知道这个地方——有不少豪门富家公子,或者在外面偷偷被包养的情妇都住在那里,是权贵们的私人地盘。
鹿泠的公寓只有上下两层,但周陨走进去的第一感觉仍然是空旷、清冷,好像长久没有人居住过一样,甚至有一种孤寂感。
听到开门的动静,有什么活物从卧室跑了出来,本来欢欢喜喜地要往鹿泠身上撞,结果看清家里竟然来了不速之客,瞬间急刹车停在了原地,炸成了一个刺猬。
周陨跟“刺猬”对视了一会儿,“……你还养了猫。”
鹿泠没说话,往大猫那边走了几步,蹲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它炸的跟海胆一样的毛发。
大猫贴着她“喵喵”嗲叫了几声,被撸了几下毛,才逐渐放松下来。
鹿泠蹲下来的时候,校裙的裙摆散在地上,一只猫爪子踩在了上面。
起身的时候差点儿被猫指甲勾到线。
周陨站在沙发旁边,看着一人一猫。
这猫看着体型巨大,胆子可能只有爪印那么一点儿,以前看了生人都直接在沙发底下摊猫饼,但是这回见了周陨在家里竟然没躲,只是像个怂包蛋一样躲在鹿泠的裙子底下,从她的大腿后面露出一只大蓝眼睛,谨慎警惕地盯着周陨。
一副见势不妙立马准备跑路的架势。
鹿泠轻轻压下被猫脑袋顶起来的裙摆,低声对它说:“去沙发上。”
大猫哀哀地“喵”了声,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在沙发上团成了一个球。
鹿泠去厨房给它拿了猫粮,洗干净手后倒在手心里,喂给它吃。
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旁观的缘故,它吃的很慢,动作很斯文地一粒一粒地舔。
鹿泠抬起眼睛看着周陨:“……你可以喂它一点,如果它愿意吃的话。”
周陨家里不养猫,他也没有接触过这种生物,伸手拿过一粒猫粮,放到大猫的嘴边。
大猫好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鹿泠的身后躲了一下,一双蓝眼珠看了看鹿泠,见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又尝试着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了嗅周陨的手指头……可能是觉得没毒,犹犹豫豫地凑过去,把猫粮衔到了嘴里。
周陨本来还想摸它一下,结果手指刚放下去,那猫就忽然“喵嗷”惨叫了一嗓子,直接炸了全身的毛,原地窜了起来,瑟瑟发抖地把自己挤进了鹿泠和沙发的夹缝之中。
周陨顿时有些错愕地看着它,不知道这只猫怎么反应这么激烈——他甚至都没碰到它。
“没关系。”
“别怕。”
鹿泠把大猫捞起来抱在怀里,低声哄了许久,那猫才不抖了,只是声音叫的很凄惨,嗓子都快嚎哑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鹿泠像是有些疲倦地摘下了眼镜,低低地对周陨说:“它胆子很小。”
“平时见到人都不肯出来,有人碰它就觉得害怕。”
周陨听了轻轻一蹙眉:“抱歉。”
鹿泠长长的眼睫垂落下去,喃喃自语般:“它愿意吃你的东西,我还以为……”
顿了顿,她没有再说下去。
鹿泠低下头在猫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去吧。”
大猫立马从沙发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钻回了卧室。
周陨看它走路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的,问了一句:“它的腿上有伤吗。”
鹿泠的神情忽然变的有些淡,“几年前摔断了。”
“医院说只能恢复到现在这样。”
周陨说:“它多大了?”
“我不清楚。”鹿泠单手揉了下眼睛:“不记得了。”
“是我妈妈养的。”
周陨怔了一下。
听周叙说,鹿泠的妈妈很多年之前就去世了,如果这只猫是鹿泠妈妈养的,那也确实是有年岁了,乃是猫中长寿人士。
十多岁的老猫竟然还能一蹦三尺高……
鹿泠又抬起眼看他:“你说要到我家看看,你想看什么?”
她语气淡漠地问:“找到想要看到的证据了吗?”
周陨当时说想到她的家里来,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这会儿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你家的猫很可爱,也很黏你。”
“我想你应该不会舍得让它在家里独自过夜。”
鹿泠听懂了他的话,稍微睁大了眼睛。
“……没有做过的事就不要承认,”周陨的语气几乎可以说的上温柔,他望着鹿泠的眼睛,轻声地说:“鹿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我想知道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有没有人能够为你证明——因为这些话或许以后有人会问你。”周陨说,“秦贺做的那些事,秦家人大概心知肚明,现在他在这个时候出了事,秦家的人一定会因此迁怒到你身上,就算没有任何证据,恐怕也会针对你。”
周陨倒是不怕秦家直接跟鹿泠撕破脸——周家想保的人,还没有人敢动一下的。
只是就算明面上秦家不找鹿泠的麻烦,只怕暗箭难防。
鹿泠的头发刚刚被猫挠的有些乱,有些发梢贴到了脸颊旁边。
周陨伸手轻轻地将那些长发拨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几乎听不太清楚:“晚上不太放心所以送你回家——我先走了,最近注意安全。”
鹿泠站立在原地,一动没动。
周陨把她身上一根很明显的猫毛拿了下来,起身走出了公寓。
“晚安。”
直到周陨的身影被门板隔绝,鹿泠仍然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才收回视线。
然后缓缓低下眉眼,掩住了所有情绪。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
鹿泠的声音几不可闻,绕着一丝缱绻的鼻音。
“周陨哥哥。”
陨哥:可是他叫我哥哥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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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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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