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玖月贰拾叁日,妖尊镜狐生辰,万妖归域,朝帝庆贺。
这举办宴会的大殿外妖怪聚集,却是低声交谈,说不出的儒雅弥漫。
“死狐狸快出来招待鬼了。”
四周视线聚集过来,祁水穷心底尴尬,拽住槲樾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找着人了再喊不行吗?小点声,你不尴尬我还尴尬!”
周遭妖怪盯着中间的三人上下打量,却又纷纷往后连退数步,槲樾似是没有察觉,视线环着人群转一圈,最后锁定在一个小妖身上,抬步便朝那小妖走去。
他问道:“这位姑娘,你知道你们尊主去哪了吗?”
那小妖哆哆嗦嗦拼凑出一句“不知”便吓得腿软,但在妖前好歹撑住了,只是浑身吓得发抖的模样不像是就此放心。
槲樾手僵在半空,也不知该不该去扶一把,想着,还是收回了手。
妖群后一只手哆哆嗦嗦探出,那妖道:“帝尊到酒窖拿酒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槲樾向那妖道了谢,拉着祁水穷站在石栏边,观殿外众妖百态。
祁水穷打趣道:“你这算是恶名在外吗?要是我记得不错,能来这妖帝城的可都不是普通的妖,那些个妖吓成这样,你在外名声究竟是有多恶啊?”
槲樾没好气道:“说的像是你名声比我好似的。”
祁水穷礼貌回应道:“至少在妖界的名声比你好那么一星半点。”他说罢扭头看一侧的人,笑道:“对吧之逸。”
后者点头应声,毫无异意。
尊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槲樾笑骂道:“你还真是什么空子都能钻,他也是,什么都顺着……”话及一半,石栏下方蓦地响声,“你们来啦!”
一狐一鬼寻声往下看。当真是一笑百媚生,惹得人神魂振颤,惹得人心生荡漾。
红发高束,眼尾上挑,红衣束身,想应是潇洒肆意,狐狸眼内瞳孔泛着红光,又是魅人误事。
妖帝掂着手里的酒坛,扬声冲墙上的鬼魔道:“接着!”说罢手中施力,酒坛抛向空中,被二人一手接着一坛。又借着一旁的红花树,脚下用力一蹬便到了石栏内。
她挑眉看着这二人,招呼一旁的手下把酒拿回殿内。
酒坛刚脱手,祁水穷便被一把抱住,勒得鬼要“窒息”,槲樾忙伸手将人扒开,嘴上不忘说道:“死狐狸你赶紧松手。”可别真给把魂勒散了。
楚镜黎松手了,却是瞪着槲樾道:“你闭嘴行吗老狐狸。”
槲樾往前一步,刻意踮着脚尖,道:“你叫谁老狐狸呢?说话注意点!”对面的人不甘示弱,学着他的模样怼他:“说你呢老狐狸,老狐狸老狐狸,别在老娘面前瞎哔哔!”
槲樾作势就要怼回去,祁水穷忙将人拉住,劝道:“今日镜黎生辰,你别和她拌嘴了。”话一出口,战事熄了大半。
楚镜黎嘚瑟道:“小乐乐还是更喜欢我啊!”
槲樾点着了火,白她一眼道:“他更喜欢你?他是更喜欢祁之逸那小子!”
祁之逸在一旁听得两颊绯红,楚镜黎瞥见了,伸手要去抬他的头,笑得荡漾,道:“嚯,脸红了,这么纯情?”
手啪一声被打掉,祁水穷低声喊她名字,这才收手作罢,道:“你护短,我不逗他不就是了。”
祁水穷懒得搭理她,凑到祁之逸身侧,道:“你别听他们瞎说,你也知道,他们这,”他指着自己的头,继而又道,“有点问题。这生辰宴兴许会有些无趣,你要是想回和我说声便是。”
身侧之人腾一下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回道:“我是尊主的贴身护卫,应当时刻跟着!”
他的声不是很大,却也不是细若蚊蝇,站远了兴许听不见可这挨着的几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槲樾心中嘀咕:也不见得你当真时刻黏着他。
蓦地,他察觉身侧有人靠近,一转头,便见楚镜黎和自己肩抵着肩,逮着“贴身侍卫”四个字阴阳怪气。祁水穷满脸生无可恋,低声又道:“体谅一下头部受伤的病患。”
祁之逸低低应了声,没再说其他。
尊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
“真不明白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宴会你怎么会答应来的。”娄亦知左顾右盼一圈,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一群妖怪,觉着有些犯冲。
纪云起语气淡淡,道:“我没有逼你和我一起来。”
闻言娄亦知往纪云起身边凑了凑,语气里带着些暧昧开口道,“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单嘛,看我多疼你。”
话刚说完,纪云起一个眼刀飞来,娄亦知顿时浑身打了个寒战,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还没问你,上次陆渊北和你从人界回去后精神怎么就变得不正常了?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纪云起没说话,停住了脚步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娄亦知察觉到了,顺着视线看去,群妖说着场面话往殿内走。
娄亦知挑眉,待看清纪云起看的那人,说道:“你喜欢人家?还别说,那人戴着面具的样子挺好看,你要去人家里提亲吗?”
纪云起竟笑了,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那位是冥尊,建议你到他面前和他说这些话。”
说罢没再搭理娄亦知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娄亦知愣在原地,等到反应过来时纪云起已经走远了。“冥尊?他就是那什么水穷?哎纪时你等等我!”
待到两人步入大殿时,殿内已然坐满了妖怪。娄亦知抬眸扫视一圈,有些诧异。
方才见那殿外的妖长着人脸,举止行为循规蹈矩,他还怔愣。可现下在殿内,宴席从头蔓至殿尾,佳肴满桌,酒水溢杯,华灯照明。明明有妖灌酒,想应是似军中大汉只顾灌酒,可那灌酒的妖却只举着杯递给身侧的妖,嘴上说着儒雅话,手里却斗着妖力,不显表像,以杯为线。最后被灌酒的妖没斗过,接了杯含笑应下。
娄亦知凑近纪云起,低声问道:“妖界是这样的?怎么和我兄长同我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样。”
身侧之人扭身看他,问:“你没来过妖界?”
娄亦知否认道:“来过,但那次来妖界见着的可不是这样,那时来明明……”话未过半,余光瞥见一抹红,肆意张扬,魅得勾人。
“今日尊主生辰,我等借着这个机会,顺道来沾沾喜气,说不定今日回去便能突破境界了!”这常见场面话总是百听不厌,四周一行妖哄笑,就看着楚镜黎推拒了那长老的酒。
她推的轻松,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与那长老斗妖力。她接过一旁下属递来的酒坛,淡笑道:“这么小的酒杯哪够我喝?要喝咱就得喝一坛,看着就洒脱!”
她举着酒坛和那长老碰了个杯,便捧着有自己头大的酒坛给自己灌酒。
那长老握着酒杯微僵,给自己换了酒杯,又应承道:“尊主说的是,就是可惜老朽年纪大了,喝不了太多烈酒,还望尊主莫要怪罪。”言罢仰头饮了酒,干脆利落。
一旁走出个长着鱼耳的女妖,好奇似的指着长老身后被换的酒杯道:“枯老这是要收藏尊主碰过的酒杯啊,瞧这,里头的酒都不舍得喝,不知道的,还真要把枯老当那变态了。”
一众妖哄笑一片,枯老抬手拍女妖的头,“好你个小鲤,这是又揭我老底呢?”
娄亦知看得入了神,纪云起在一旁叫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猛然间楚镜黎视线扫了过来,两人视线正好对上。不过一瞬,她视线又移到一侧纪云起身上,放下手中的酒坛走了过来。
“小起子来了?”楚镜黎拍着纪云起的肩说道。纪云起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一旁的娄亦知听到楚镜黎称自己身旁的人为“小起子”时愣住了。他之前无意叫了纪云起一声“小云云”,可是被打了一月有余,见着便打见着便打。
这会儿却是老实受着这声“小起子”,方才心底的惊艳全散尽了,只余下一句:他二人关系不一般!
大殿内,娄亦知食指在二人身上来回指着,一脸“我懂”的神情,见误会了什么,纪云起转头瞪了楚镜黎一眼道:“没大没小,叫师兄。”
楚镜黎心不甘情不愿,无力应道:“知道了,师兄好。”话里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丝毫不顾纪云起黑成锅底的脸色。
想到什么,她又道:“对了师兄,介绍只鬼给你认识认识。”楚镜黎说着便离开了,全然没有想过问纪云起是否想认识对方。
纪云起站在原地未动,算是应下了楚镜黎接下来想做的事——介绍只鬼给自己认识。娄亦知瞧着他这模样,开口问道,“你喜欢她?”
纪云起转过了头,看着娄亦知,满脸写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娄亦知瞧着他这般模样,一时又有些不确定,犹豫说道:“以你平时的脾气,就这小姑娘的言行举止,你指不定得把人当场大卸八块,再看看你当才的反应,不喜欢人家才怪。”说着说着,他又自我肯定了猜测,语气也自信几分。
纪云起却道:“你不是听见了吗?他是我师妹。”
闻言娄亦知往纪云起身侧凑了凑,“谁说不能喜欢师妹的,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师兄爱上师妹,然后师妹身陨,师兄便找了个师妹的替身……”
纪云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问道,“你方才说她是小姑娘?”
“嗯,怎么了?”
纪云起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娄亦知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不就一普通小妖嘛,还能是谁,难不成她是妖帝啊。”
说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补充道:“怎么可能。”纪云起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娄亦知。
娄亦知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纪云起再说话,一时间石化在原地,“你、你、你的意思是她、她她她,她就是妖帝?!”
纪云起仍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娄亦知。可就是这全程闭嘴不说话,面上没有一个表情的模样,反倒证实了这话。
娄亦知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瞪大了眼盯着纪云起久久没有挪开。
正尴尬时,一声“师兄”入耳,两人齐刷刷转头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声音的来源是楚镜黎,她的身后似乎跟着一个人,只是被楚镜黎挡住了,一时看不清人的长相。
待到人走到了纪云起身前,两人这才看清了楚镜黎身后之人。纪云起一时愣住,娄亦知更是连呼吸都像是止住了,楚镜黎身后的人正是带着面具的祁水穷。
“你是那个!”
祁水穷略微歪过头,看着娄亦知,问道:“我们见过吗?”
娄亦知说话大大咧咧丝毫不过脑子,张口便道:“方才我们来的时候瞧见了你,不过你没瞧见我们,云起还盯着你看了许久。”话说完娄亦知才后知后觉不合适,毕竟纪云起和楚镜黎两人关系看着似乎不错。
虽然知道凌云宗的人都极讨厌妖,可就照着方才那阵势,这个说法似乎在纪云起这儿不管用。
娄亦知偏头偷看纪云起,却见他竟一直盯着祁水穷,丝毫不见慌张或者恼怒。
反倒一旁的楚镜黎听见娄亦知说纪云起一直盯着祁水穷瞧竟生气了,张嘴便怒声道:“姓纪的,你这就不厚道了,是我先看上他的,你不能跟我抢啊。”
一旁祁水穷闻言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楚镜黎。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纪云起话里噙着笑,道:“我怎么看他对你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楚镜黎想争辩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确是事实,她能反驳什么?被气得满脸涨红,食指指着纪云起,“你!”
祁水穷按下楚镜黎抬起的手说道,“这位仙官说的确实不错。”
闻言楚镜黎一脸委屈看着他,“小乐乐!”
祁水穷安抚性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抬头眼睛直直盯着纪云起,淡笑道:“又见面了,小仙君。”
纪云起像是不觉其他,含笑回应,“是啊,又见面了。我们可真有缘。”
祁水穷看着他的脸,真想补充一句:我真不是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