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啧了一声,散漫地抬手攥住金黄毛小弟的手腕,五指集中用力于一个腕骨生长的反方向。
咯啦一声,原本高扬起的手掌软软地耷拉下来,随之而起的,是惨烈的杀猪声。
“啊啊啊啊啊——”
金黄毛小弟小心翼翼地捧着折掉的手腕,踉踉跄跄地退回了领头人的身侧。
他抑制不住自己因为疼痛而产生的身体哆嗦,恶毒的视线好似穿透了那片模糊,直射而来。
“闭嘴!收拾不了一个女的还敢叫出声来!”
“你他妈丢不丢人!”
领头人不顾金黄毛小弟的伤势,抬起宽厚的手掌就是给他一个狠狠的后脑勺击,直把小弟打得眼冒金星。
突然的变故让原本围观的几个人都收起看笑话的心思,一个两个都聚集在了一起,纷纷冷冷盯着陈尽。
“我原本的规矩是不打女人。”
“但你这种嚣张的女人,可就在我的规矩外了。”
“不过今天我心情好,勉强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跪下磕头再喊我三声爸爸,我就放过你。”
领头人站了出来,又高又壮的身躯遮挡住了一片日落余晖。
他结实的腱子肉将夏季校服都撑出了一个轮廓,鼓鼓囊囊的胸肌蓬勃待发。
陈尽的体格在领头人的眼中,就像只易碎的小鸡仔一般,两拳就得抱着头嗷嗷哭。
然而陈尽依然面色平静,不退不让。
她左脚向后退去半步,双拳攥起置于前襟,做出了一个准备攻击的动作。
“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听别人叫爸爸。”
嚣张的话语掷地有声,领头人闻言冷哼一声,慢慢勾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不自量力这四个字好似被钉在了陈尽身上一般,所有人的眼中都明晃晃地映着这么一件看似不争的事实。
日暮之下,傍晚的风捎卷来几分凉意,丝丝凉风灌入白芒领口之中,他不禁一颤。
氤氲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仿若被群狼环伺般的陈尽身上,白芒眼眶渐渐再度生热。
他想启唇说,爸爸我替你叫,我替你跪,你走,你别留在这里。
可是来不及,人狠话少的领头人不似叨叨絮絮的小弟,在陈尽态度坚决不退让的时候,便已经挥去沙包大的拳头。
力量悬殊的情况下,陈尽没有盲目选择抬手去接下这一拳。
她偏头闪避开,而后侧方出拳,左脚提膝顶上。
领头人也自是不负领头人的名号,很快也避开了陈尽的招式,然而窄小的空间,并不适合他伸展手脚。
两人你来我往,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打上了架。
其余几个小弟仰着脑袋看得热血沸腾,拳风划空,不相上下的对决令他们短暂忘却了正在干架的是他们老大。
倒是心思深沉的金黄毛小弟盯着跟领头人缠斗得难舍难分的陈尽,握着断掉的手掌心生一丝歹意。
他悄悄挪至两人后方,悄悄探出的脚准备看好时机就伸进去绊倒陈尽。
这里空间小,多的是边边角角,到时候摔倒了即便不会脑袋开花,也必然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陈尽一个肘击落在领头人结实的腰腹之上,迫使他冷肃着周身后撤开两步。
金黄毛小弟看好这个短暂的停歇空荡,一只脚狠狠朝着陈尽的膝盖后弯处踹去。
只是那脚掌尚未触及鲜红的校裤,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金黄毛小弟就被身后一股偌大的力量狠狠一推,愣头愣脑地撞上了隔间门板。
哐的一声好不响亮,陈尽和领头人都停了手,蹙眉望来。
鼓起勇气帮助陈尽的白芒僵硬地收回推出去的手,仿若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的睫羽颤动得很厉害,依然是害怕到了极点的状态。
“他妈的干什么呢!”
被打断的领头人不爽地上前给金黄毛小弟又补了一脚,额上青筋差点爆开。
梅开三度的金黄毛小弟闷哼一声,默默缩进了脏兮兮的隔间不敢说话。
领头人虽是个不学无术的社会混子,但却极其好斗,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插手他的事情。
若是被领头人知晓了方才是他要偷袭陈尽,那还了得。
思及此,金黄毛小弟将恶狠狠的视线落在沉默的白芒身上,用眼神威胁他不准将事情说出。
陈尽察觉到了一丝汹涌,不由分说走到白芒的身侧,将金黄毛小弟投来的视线悉数遮挡住。
她偏头注视着白芒暗淡的眼眸,收敛去满身澎湃的煞气,放缓了语气轻声问他。
“刚才怎么了?”
白芒嘴唇动了下,冰凉的身体感觉到了热源的靠近,禁不住就像更近两分。
但浑身湿漉漉的他怕将水汽沾染至陈尽身上,因而默不吭声地拉远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
陈尽以为他还在害怕,便忍下心中些许对那张脸的不适应,轻轻握住了白芒的手。
“没关系你别怕,告诉我就好。”
这温声细软的问话像极了过去和现实中的白芒关系还尚好的时候,陈尽总会不吝啬流露出几分温柔给他。
白芒眨了眨眼,干净漂亮的眼眸微微泛红,他咬了咬柔软的唇,几番犹豫之后,终于开口。
“他...要偷袭你。”
五个字,来龙去脉直接全部在不言中道尽。
陈尽闻言,看向明显打得意犹未尽的领头人身上,耸了耸肩。
领头人磨了磨后槽牙,狠戾的视线落在周身气压沉重的金黄毛小弟身上。
“你们把他带上,跟我走。”
“至于你,我们下次见。”
领头人两句话便奠定了这场单方面欺辱的结局。
可这并不能让陈尽满意。
“等等。”
“把人弄成这样,道歉呢。”
陈尽制止住一群人离去的步伐,她的掌中还握着白芒的手,慢慢用自身的温热将那冷意祛除。
只是那温热好似不止停留于掌心,渐渐地还渗入身心。
白芒浑身的冷意像是被人突然全部驱散了般,心间的温软令他四肢百骸都流淌热意。
“道歉?”
“我做事从来不道歉。”
领头人止住步伐,露出他一贯嚣张的态度。
陈尽不恼,只是淡淡笑了声。
“是吗,那我们就继续。”
“刚才如果不是被打断了,跪下喊爸爸的人是谁还真说不定。”
“如果你不想在小弟面前把脸丢尽的话,一句道歉就完事了。”
陈尽并非是在口出狂言,就按领头人这大块头的体格以及毫无章法全凭好斗经验的打法,他被陈尽干趴在地是迟早的事情。
领头人黑了脸,隐隐感觉方才被击中的腹部又变得疼痛起来。
但是道歉是决计不可能道歉的。
“你们!全都给我道歉!”
领头人自己开不了那个金口,只能仗着老大的身份命令其余小弟道歉。
一众茫然的小弟在老大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被迫硬着头皮朝白芒不住地道歉。
伤残的金黄毛小弟一边被弟兄们搀扶着道歉,一边脸上止不住的弥漫出颓靡之色。
待领头人冷哼一声,带着一干人等离去后,陈尽终于叹了口气,从口袋中将纸巾掏出来。
她松开白芒染上温度的手,拿起纸巾给他擦了擦湿得缠在一起的发丝。
“打不过就叫,不要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如果老是被欺负,至少也要想一些自保的办法。”
“你越是一声不吭,他们就越是来劲。”
“逆来顺受并不是逃避问题的好办法。”
将白芒头上的水渍大致擦净的陈尽,将剩余的纸巾都递给了白芒。
他的上半身几乎全军覆没,没一处干燥的地方。
而这些地方,也不是陈尽适合帮忙的地方。
白芒将纸巾狠狠攥在掌心,躲闪开不敢直视陈尽的视线又朦胧起来。
一个身姿修长,面容昳丽的少年,来来回回地在天神一般出现的人面前红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满是脏污脚印的地板上,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一块块地板砖一样,被踩踏得已经没了脾气。
可陈尽却像是个拿着拖把突然出现的人一般,试图将他身上的污秽清理去。
“陈尽...你为什么要帮我。”
“明明,很危险。”
“我也不值得。”
他喃喃出声,毫不掩饰的哭腔只为求得一个答案。
无奈的陈尽从他手里又把纸巾抢回来,捻着纸巾柔软的边角给白芒擦了擦晶莹的眼泪。
动作很温柔,可说出口的语气却很不客气。
“你管我。”
“有点良心就早点让我醒来吧。”
毫不相干的话,夹杂着两分隐隐的试探。
陈尽抬眸盯着白芒水洗过的眼眸,却在其中看见了一丝迷茫,心中难免有点失望。
难道他真的不是白芒。
窗外的凉风又一阵刮来,自暴自弃的陈尽耸了耸肩,下落的视线却是不经意间瞥见了两点不可言说的颜色。
白芒细腻的肌肤上浮现点点颗粒,他缩了缩脖子,有些畏冷。
陈尽走到男厕门口,将暂时挂在门把手上的外套取下来,走近白芒,递给他。
“先披上,别着凉了。”
然而见白芒真的只是将外套珍而重之地披在肩上,本打算抬脚离去的陈尽又折了回来。
她将外套的拉链强行给白芒拉到顶,把他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了才满意地收手。
“回宿舍去换衣服吧。”
她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离开,心中却是在淡淡腹诽。
该死的,那个领头人好奇的事情,说不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