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驴驮布,一匹驴驮炭,杨劲生一人负责后面那辆驮炭的驴车。
等赵四娘子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有三个人不知何时化成了黑瞳尖牙的丧尸,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烂。
杨劲生跳下车去看,赵四娘子在慌乱中跑没了影子。还剩两个年轻娘子被吓成傻棍呆在车上,看见杨劲生时才晃过神。
“救命啊!杨大哥!救救我们!”
两人吓得腿软走不动路,眼见那三个丧尸朝两人扑去,杨劲生飞快将手边的煤炭箩筐朝它们丢去。
两人抖着身子趁机跳下车,回头却看见那三个丧尸顷刻间就将箩筐撕破,跟着跳了下来,就要追上几人。
其中一人突然伸手,将杨劲生重重一推。
“我不想死,你去死吧——”
他毫无防备,但反应却飞快,反捉住她的手将自己跟她换了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那女人当场被怪物飞长的指甲滑破了皮肤,喉咙被一口咬穿,血溅三尺。
“啊!杀人了!”
另一女子大叫,杨劲生感觉手上一重,正要反击,看清来人,在半路收了手。
黄瑛将人拽到身后,安抚道:“郎君别怕,在我身后。”
“这都什么东西,是人是鬼!”张大见到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凉。刚才见到还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几人,怎么一眨眼就成了这种腐皮烂肉咬人的怪物?!
“不好,它们过来了!女娘们!给我上!”
“等等!不要杀它们!”黄瑛将众人拦住。
张大喝道:“这不杀等着被杀吗?!”
“听我的!我有办法捉住他们!先留活口!这几人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成这样了,原因必不简单!一定要从它们身上找到原因,不能杀!信我!”
这怪物行动不及常人快,似乎还在适应这具身体。但能很清楚地发现,他们适应力极强,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从之前的脚步虚浮变成了大步迈。
丧尸不断嘶吼着手舞足蹈逼近,那个被咬破喉咙的女子,满脸腐肉,舌头长长吊出,黄瑛几人不断退后。
张大急道:“好是好!说了都听你的,那你倒是快说办法啊!”
黄瑛手上还抓着那男子,她一直没放手,男子也没挣脱。她问道:“这位郎君,我出三倍的价钱,这车上的布匹可否先卖给我?”
杨劲生一愣,随即应答:“可以,随意。”
“好,那就多谢了!”
黄瑛松了手,这才发现刚刚抓着的不是手腕还是他的手。她也没在意,立马甩鞭将车上的布匹卷下来丢给张大、老二、老三、老四。
“蚕蛹都见过吧!把它们卷起来,从头到脚不留缝的那种!”
她朗声说着,自己就先上了。
黄瑛拿鞭一下绊倒一个,那丧尸腐肉被摔烂在地,发出黏腻的声响,而它嘴里还不断嚼着鲜红的血肉,带着血腥的双手在空中不停乱抓,试图挣扎起身,场面别提有多反胃。
见人没跟上,她喊道:“我们五个,刚好一人一个,谁最后一个解决完,谁就负责扛!”
“我靠!”张大本还在恶心,一听此话,立马紧随其后。
她一刀朝那丧尸拍去,后者晕头转向跌跌撞撞起来。张大嫌恶心,先用一块布将它身子盖住眼不见为净,这才又抱几块布给她裹起来。
几人都飞快学着黄瑛裹尸,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场面一下子被武力极佳的众人收住,害怕之意也消了一半。
老四将丧尸手脚缠住,边呕边裹,满脸痛苦,道:“老大,呕——娘子,呕——回去之后,那好吃好喝的事,呕——就先别叫我了,呕呕呕!!”
“老四你别呕了,我刚吃了包子,不行,呕——”
张大:“一个两个,真没用!你们都学学老二,人家怎么没事!你们两个滚边上吐,别吐我鞋上了!”
老三老四侧脸去看老二,却见她扶着裹尸,脸色青红白绿交替,脚下有一滩不明液体。
众人:“……”
好恶心!!更想呕呕呕了!!
五人废了好大劲才将五具蛊尸搬到茶棚。
夜色愈浓,白雾还未消散,茶棚里的爷孙二人满脸惊恐抱着,见她们扛着五具人形布裹回来,不敢靠近。
棚内无事,黄瑛松了一口气。
“你们回来了!”赵四娘子连忙迎来问道:“她们人呢?”
张大活动活动筋骨,指着地下五个蛄蛹的人形,说:“喏,都在这了。”
赵四娘子惨叫一声,一屁股坐下,哀嚎声顿起:“啊我的人啊!怎么全死了!你们,这这这,布是我们家的?”
她并未伤心太久,突然就发现了自家的布匹乱作一团裹在那几个东西身上,旁边还站着个安然无恙的男子。
黄瑛赶紧上前解释:“赵四娘子,刚刚事态紧急,我擅作主张跟你家这位郎君花三倍价钱买了你那车布,莫要见怪。”
赵四娘子听了,泪水戛然而止,眼珠一转,突然指向男子:“你你你!你怎么还活着?!是不是你做了手脚!你们快抓住他!一定是他搞的鬼!”
她仿佛见鬼似的,躲在小双背后:“几位大人,你们快帮我抓住他!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活着!他肯定有鬼!你们快捉住他交给我,我带他去向主子好生交代!”
老翁受惊地将小斐抱得更紧,小斐却挣扎个不停,嘴里啊巴说着话,小白狗也嗷嗷叫个不停。
杨劲生哪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冷眼看她。黄瑛也不是傻子,看出来这个赵四娘子心思不善。
她手下一下子没了这么多人,唯独还有个不顺眼的家伙活着。而这个家伙刚刚帮她把布卖出了三倍价格,她这是想借刀杀人灭口,回去跟主子随便栽赃嫁祸乱编一通后,还能从中吞一笔钱。
小双不知事情全貌,怕他对最近的小娘子下手,立马冲过去就要动手。
“小娘子!你——”
她又猝不及防被黄瑛抽了下手。
小双又惊又恐,倒不是因为鞭子打的疼。不知是今日自己状态不好还是小娘子有如神助,今日这两鞭子她一下都未反应过来,就被抽上了。
黄瑛摇头道:“我感谢这位郎君还来不及,他怎么会是凶手?若要说真正的凶手,怕是这地下的几位。”
她将方才的事情一一告诉众人,也包括了那娘子要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的经过。
张大面露狰狞给棚里没见过世面的几位手下绘声绘色道:“我亲眼看见那丧尸咬穿了那女子的喉咙,那女子倒下后,再站起来也变成了咬人的丧尸。真不敢相信这些玩意要是白天里再出来咬了人进了镇,遇见那么多人可咋办,那不得都——”
她话没讲完,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看向黄瑛的眼色一下变了。要不是今日她们在这里阻止,从这处小茶棚开始,从今晚开始,大祈朝的天就要变了。
留在茶棚的那几位听得是心惊胆战,方才还好奇这丧尸究竟是何模样,现在恨不得离地上那五具还在动弹不已的裹尸远远的。
小双久久愕然:“这玩意叫丧尸?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可怎么办?”
黄瑛摇摇头:“不清楚源头,但我猜想应是在它们身上。如果幸运,说不定能找到医救的法子。张大,你先带它们回去找地方好好看管着,千万不要让它们跑出来了。”
“好,交给我。”张大点点头,黄瑛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张大没想到黄瑛会作此举动,脸色古怪:“不过一码归一码,回去我们的事,你……”
黄瑛不等他说完便答道:“自然是要说清楚。”
张大没说话,撇过头喝茶去了。
“老伯,小斐,小狗狗,”黄瑛矮下身手撑腿,和颜悦色对两人一狗道:“今晚多有打扰了。别担心,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放心交给我们。我们先送你们回去。可以的话,请你们帮帮忙,今晚这件事一定不要透露出去,引起恐慌就不太妙了。”
“好好好,多谢大人。”
老翁抱着小斐起身道谢,黄瑛正感叹着上天不负有心人,以后的日子已经开始好过一半了。
一阵尖笑声从黄瑛背后传来,黄瑛猛地转过身,眼前的场景让她眼瞳骤缩,火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蠢啊!还查什么源头,直接一把火烧干净不就好了还带回去做什么?!我看你们是居心叵测想拿去害人!”
刚刚听完之后一直没反应的赵四娘子,不知何时站在那五具裹尸前,炉子倒在易燃的布匹上,顿时呲拉烧作一团。
几人说话时都离那尸体有些远,全然没注意到赵四娘子悄悄靠近了裹尸,推倒了火炉。
那裹尸身外的布很快就被烧去一大片,里面丧尸们没了束缚挣扎着要出来,火烧在它们皮肤上,它们似乎也怕疼般在地上滚动嚎叫起来。
张大怒道:“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嗬啊啊啊啊啊——”
小斐挣脱出老翁的怀抱,发疯似地朝赵四娘子跑去,那小狗跑在她前头,扑上赵四娘子,却被一剑捅穿。
黄瑛趁乱,一脚飞踢,两张木桌朝快出来的丧尸身上砸去,暂时压制住了它们的动作。
小狗呜咽一声很快毙命,赵四娘子将它小小的尸体朝外一丢,见小斐也不要命的过来,将她抓起反扣在身下。
“呃啊啊!!”小斐喉中一声痛喊。
“小斐!”
“别过来!你们过来我就杀了她!”赵四娘子偷拿了把剑抵在小斐喉前,不让她们靠近,自己一边朝茶棚外退去。
黄瑛忙道:“有话好好说,赵四娘子!”
“说什么!你们不杀了它们还要带去哪里?医治好了,这些东西还记得我,找我报仇,我怎么办!”
张大仿佛想到了什么,立马质问:“你——你刚刚做了什么?”
赵四娘子冷笑一声:“我能做什么?!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又没错!刚刚小桂不知怎么就开始抽搐流涎,看我跟看菜一般,我只不过让那两个倒霉鬼过来看看他怎么回事,谁知道它变成那样了?!这能怪我吗?!你们都把剑放下!不然我要了这小鬼的命!”
小桂是队里唯二的那位年轻男子。黄瑛下意识去找另一个男子的身影,发现他一人站在角落,看不清神情。
“大人们,快救救小斐,救救她,我给你们跪下了!”
老翁连连下跪,黄瑛将人扶住:“把剑放下!”众人放下剑,黄瑛又劝道:“这件事很复杂,赵四娘子你冷静下,小朋友是无辜的,我们可以坐着慢慢说。”
“别说了我不听!你们让我走,让我走我就放了她!”赵四娘子已退至茶棚外好几步远,白雾还未散去,将她和小斐的身影包裹住一半。
变数在瞬间发生,黄瑛心生不妙,刚想说什么,赵四娘子的剑却松开了。
她猛地将小斐甩倒在地上,吃痛叫了一声,弯腰捡起剑就要杀人。
“小畜生!你也敢咬我!”
黄瑛飞快上去,甩鞭丢开剑来又去伸手抱小斐,但却被旁人抢了先。
男子速度跟她不相上下,但目的却很明确,只救小斐。那剑刺向他挡住小斐的手臂时,他丝毫不躲,黄瑛看得心脏一缩,手上的劲没控制住,将那剑丢了老远。
赵四娘子见状不妙,抬腿就跑。
身后的张大立马去追。
小双等人非常懂事,纷纷去灭火控制丧尸,黄瑛回过头来,夸赞眼前的人:“郎君好身手,不过行动会不会有些冒险?那刀剑无眼,救人反倒让自己受伤倒不好了,日后定多加小心才是。”
男子只是看她一眼,不等她对视又挪开,手摸上小斐头顶。
“无碍,有劳娘子提醒。”
黄瑛见他本人压根没当回事,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
低头去看小斐,小斐在他怀里倒是安静了不少,两只大眼睛湿漉漉的,泪痕还挂在上面未干,嘴巴嘟着一直在啊呜说着什么,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她伸手想去揉揉她的脸蛋,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靠近。低头去看,刚刚那只被一击毙命的小白狗正安好如初的朝她脚边跑来。
要不是它毛发上沾了血,眼眶全黑,黄瑛一定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黄瑛立马动手,不料手被小斐猛地抓住,嘴就要咬上她的手。男子的手却瞬息间覆上,替她被咬了一口。
“呃啊!”小斐大叫一声。
一道刺眼的血线从他手指间流出,她见势不对,立马跳下来抱着小狗跑进了雾里。
“你怎么样?!”她反握住男子的手,飞快拿出手帕来替他包扎。
那男子仍她动作,却不动声色将小斐跑走的方向挡住,黄瑛差点气笑了。
她眼睛不瞎,看得清楚,根本不是小斐自己要跑,而是他放下来推了她一把。但都这个时候,他被咬了还能这么镇定去顾及他人的安危。
就在这时,老三突然喊她:“小娘子!你在哪!”
黄瑛想说的话被打断:“在这,怎么了?”
老三道:“那老翁人不见了!”
男子的手不自然往回缩,却被黄瑛猛地牢牢抓住。
背脊攀上一丝凉意,黄瑛生起一种无力的颓唐感。
她觉得有种不可抵抗阻力在阻止她开辟这第三条路。
千防万防,没想到问题竟是出在这茶棚内的人身上。
小斐突发咬伤人,老翁不见,还有那一堆烂摊子没收拾,这剧情难不成改不了了么?
黄瑛额角乱抽。
她忍下疲意,朝那边喊道:“张大,你跟几位去周围找找,不要走太远,没找到就回来,明日再派人来找!”
“是!”
接着她转回来,不容分说将男子的手捆紧:“郎君,关键时期,以防你身体出问题,瑛娘先得罪了。”
男子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老实将手并起方便她动作。
“这倒无事,只有一事相求,”他被捆的双手指指那边的驴车,“帮我把那车给运到别野镇赵家。”
黄瑛这下真笑了,是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在这个人眼中,周遭发生的一切好像无关紧要,根本比不上他那车炭。
“没问题,一定送到。”
两人对话之余,黄瑛端详着男子的面庞和皮肤,并没有发生丧尸变化,那小斐应该是没问题。但保险起见,等回去看过郎中好好检查一番再放他走。
刚刚那番话,她也不担心男子会跑了,只束了他的手。
“娘子过来下,这丧尸尸体怎么处理啊!”
那边老四喊她,她侧脸去看,白雾不知何时散去,茶棚顶上是月明星璨。
男子一直垂着脑袋讲话,黄瑛也察觉到自己打量的视线有些冒犯,留下一句“郎君在此稍等”,转身走向茶棚。
男子点头,乖巧站着。等她一走,将手中那方手帕扯下,轻飘飘丢在了杂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