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冰场上下来之后,余束白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个点他已经回到家在写试卷了。
可他居然跟傅闻笙在溜冰场消耗了两个多小时。
余束白正在为自己的放纵感到懊恼,忽然听到傅闻笙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超时了。”余束白说。
傅闻笙看着他,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余束白,你今天开心吗?”
刚刚确实很开心,这一点没法否认。
余束白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傅闻笙道:“开心就行了,劳逸结合没听过吗?弦绷得太紧,会很容易断。人要是每天都那么累,身体和精神都容易出问题。”
余束白下意识说:“我不累。”
最近已经是难得的轻松了。
傅闻笙撇撇嘴,“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都是肉.体凡胎,别人会累,你为什么不会?累了就好好放松,好好休息,每天把自己绷得那么紧,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你还在那自我反思,这样生活还能有什么意思?”
余束白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谢谢。”
傅闻笙的眉眼舒展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才对嘛!虽然你比一般人聪明能干,但你也不是铁打的,要学着对自己好一点。”
余束白其实没觉得他对自己不好,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有太多事要做,有时候顾不上那么多。
傅闻笙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说:“算了,你要是不会照顾自己,那就交给我吧。”
余束白猛地停下脚步看着他,傅闻笙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怎么了?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他的语气太过坦荡,表情也看不出来任何异常,不像是在掩饰什么。
余束白提起来的心又缓缓落了回去,不由得为自己的反应过度而尴尬,错开目光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傅闻笙牵起他的手,看着那些还没完全消失的冻伤问:“那是谁把自己的手糟蹋成这样的?嗯?余小朋友?”
证据确凿,余束白被堵得说不出话,甚至还有些脸热。
傅闻笙感受着他手上的温度,皱眉道:“手怎么又这么凉?你是冰做的吗?”
说着便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余束白觉得这样很不对劲,可是傅闻笙的一系列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好像他这个时候反应太大才是不正常。
这么一犹豫,便错过了最好的拒绝时机。
余束白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他能感觉到傅闻笙的手很暖,那份温暖包裹着他,慢慢侵袭进他的皮肤,一路顺着血液流入心脏,连心跳也莫名加快了几分,这让他更加不自在起来。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把手拿回来。
而且,傅闻笙的手和口袋确实很暖和,很舒服,舒服得让他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就这么被傅闻笙牵着从溜冰场出去,路上遇到的人似乎都不觉得他们这个姿势有什么问题,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
余束白甚至还看到两个男生在搂搂抱抱,一个还去摸另一个的脸,虽然看起来很黏乎,但又感觉不像是那种关系。
他突然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这些年都没有过特别亲近的朋友,再加上之前段志刚对他的……所以他才时不时会因为傅闻笙的亲近大惊小怪。
或许这些本来就是正常的,是他自己太过敏感。
这样一想,余束白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傅闻笙缓缓勾起嘴角,随便找了几个话题跟他聊,直到他的手恢复正常的温度才松开他,然后绕到他另一边,把他的左手也揣进了口袋。
这次余束白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平静地接受了他。
开学之后余静岚也出院了,她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不再需要余束白分出大把时间去照顾她,余束白便把空出来的时间都用在了傅闻笙身上。
傅闻笙根本不愿意听学校老师的课,老师布置的作业也不写,余束白只好继续按照寒假期间制定的教学计划安排他看书做练习,白天挤出时间给他改作业,每天晚自习放学还要去他家里再给他补两个小时的课。
这是傅闻笙自己要求的,说要是没有人监督他,他就会犯懒不想写试卷,余束白只好去陪他学到十一点半再回家。
傅闻笙有时候会邀请他住下来,说反正还有一间客房,但是他一直没同意。
他没有转去一班,徐涛对此很是遗憾,可是看到他跟傅闻笙似乎真的没再发生过冲突,反而变得形影不离起来,徐涛也就没再多劝他。
北方的春天来得比较迟,第一次月考出成绩的时候,窗外的白杨树才冒出一点点绿色的芽尖。
徐涛满脸喜气地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模式化的开场白之后,他笑着看向后排的余束白和傅闻笙:“这次月考余束白同学还是年级第一,没有退步,值得表扬。另一位值得表扬的是傅闻笙同学,进步非常大!”
“大家都知道他是上个学期末才转过来的,而且他之前没有在国内上过高中,期末考试的成绩连建档线都达不到,但是经过余束白同学的帮助以及他自己的刻苦努力,他现在的成绩已经能上一本线了!相信下一次考试还能看到他的进步。大家要向这两位同学学习!”
班里的同学对这个消息明显有些消化不良,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鼓掌,很多人边鼓掌边扭头往傅闻笙的方向看。
本来他们以为傅闻笙跟余束白突然成为朋友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没想到余束白还能把一个垫底的差生给扶起来。
早知道学神这么厉害,他们也去抱大腿了。
但是现在为时已晚,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傅闻笙整天粘着余束白不放,两个人在学校就没分开过三米远,他们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
傅闻笙感受到周围同学艳羡的目光,挑眉扫了他们一眼。
那些人立马正襟危坐起来,乖得像一群小鸡仔。
傅闻笙对徐涛的夸奖不感冒,在课桌下面碰了碰余束白的腿,小声问:“余老师对这次考试成绩有什么看法?”
余束白看他一眼,感觉他满脸都写着“快夸我”这三个大字,好笑地点点头:“很不错,继续加油。”
“那不给点奖励吗?”傅闻笙迫不及待地问。
余束白冷静道:“现在时间很紧张,不能再出去玩了,等考完试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傅闻笙明显很不满意,冷哼一声,扭开脸不搭理他了。
但是没过两分钟,那家伙便又巴巴地贴了过来,理直气壮地重新提要求:“到时候你得陪我。”
余束白没有立马答应,傅闻笙往桌上一趴,摆出一副委屈模样看着他控诉道:“考得好也没有奖励,那我还有什么动力坚持下去,不想学了……”
余束白伸手按住他的脸:“表情收一收,考完试陪你。”
傅闻笙得逞地笑了起来,拉过余束白的手仔细检查一遍,满意道:“终于好全了,不过冻伤很容易复发,以后冬天记得保暖。”
没等余束白说点什么,他又自顾自地说:“算了,指望你的话,天一冷肯定又长冻疮,交给我吧,毕竟我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
余束白看了眼讲台上还在讲话的徐涛,觉得傅闻笙对尊师重道这个词的理解需要纠正一下。
他正要让傅闻笙坐好别讲话,却被对方拉着抹了一手的护手霜。
昨天是柠檬味儿,今天是水蜜桃,闻起来甜丝丝的,像是小女生才会用的东西。
“你……”
“别动!”傅闻笙把他手上的护手霜抹匀,连指缝也没放过,嘴里还冠冕堂皇地说:“天气太干了,冻伤过的地方容易裂开。”
说着他又把余束白的右手也拉到课桌下面,一丝不苟地继续给余束白涂护手霜,涂着涂着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余束白感觉有些别扭,想把手收回去,傅闻笙却握得很紧,还举起来摇了摇:“刚刚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许反悔。”
余束白嗯了一声,傅闻笙这才松开他。
下了晚自习,他们俩一起先回傅闻笙那儿。
到家之后,傅闻笙又开始念叨着说想出去玩,余束白劝了他两句,又听他道:“高考太远了,我现在就想要奖励,余老师你想想怎么办。”
“不能浪费时间。”余束白说。
傅闻笙给他一杯热好的牛奶,试探着问:“不如你今晚别回去了吧,我们一起泡个澡放松放松?家里的浴缸够大,两个人也可以。”
这样的邀请放在正常的朋友之间并不显得越界,可余束白还是又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他低头喝了口牛奶,迟疑地说:“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
“怎么可能?难道你都不进澡堂?”傅闻笙问。
余束白:“那是跟不认识的人。”
傅闻笙在他旁边坐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陌生人可以,朋友反而不行?余束白你什么毛病?”
“我就是想让你帮忙搓个背,我也可以帮你搓,这么小的奖励都不行吗?”
余束白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退让道:“那你泡澡的时候我帮你搓,我就不用了,你洗完我再洗。”
傅闻笙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是缺搓澡工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傅闻笙家里暖气开太高,余束白忽然感觉有些闷热。
他又喝了一口牛奶,避开傅闻笙的视线,勉强找到了一个借口:“我没带换洗衣服。”
“穿我的,内裤我也有新的,你应该能穿。”
傅闻笙说着,忽然怀疑地看他一眼:“你不会是……怕我嘲笑你吧?放心,我……”
话没说完他就被余束白一把捂住了嘴。
离得太近,他能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冷白的皮肤缓缓爬上一层淡粉,像开在雪山下的樱花。
连那双冷淡又锐利的眼睛也透出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傅闻笙看着他,忍不住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余束白触电般缩回手,心里正惊疑不定,便听傅闻笙说:“今天的牛奶还挺香的。”
余束白这才发现,他刚刚不小心把牛奶洒到手上了。
傅闻笙从沙发里站起来,端起他的那杯牛奶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道:“算了,你不喜欢一起洗,那就分开洗吧,需要搓背可以随时叫我。”
余束白猛地松了口气,直到被傅闻笙推进浴室,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可以拒绝在这里留宿,让傅闻笙换一种方式讨要奖励。
傅闻笙该不会是故意一上来就提那种让他没法接受的要求吧?
破窗理论,昨天讲到鲁迅的课文时,他刚跟傅闻笙提过。
没想到那家伙这么快就用在了他的身上。
余束白简直要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