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相关人员的配合,医院非法贩卖器官一事的调查进展迅速。
与此同时,网上有关童安的事依旧闹得沸沸扬扬,有聪明的网友很快发现了两件事的关联,并挖出了更多事情。
童安当年出车祸到底跟医院有没有关系呢?
像是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这问题在社会各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不少网友艾特小少爷的账号,希望其能出面解释。
对此,相关账号只留下了一句“等开庭”。
然而,九月秋凉,开庭时,并没有陆拾安的身影。
陆拾安是未成年,且被鉴定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于是无法作为原告出面。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陆家没有请律师,出面的是宋女士。
头发扎起,黑色西服沉稳,不同于往日总是一副笑颜,此刻她面上表情很淡。
本次开庭采取全网直播形式,观众数量众多。
经法医鉴证,当初医院给陆拾安的药并不适用于他,且这药本不该开,若是当时吃了,对于体弱的他绝对要出事。
宋女士希望涉事医院能够就“错误用药”一事给出合理解释。
林医生也在被告席。作为主治医生,他表示这药不是他开的。
而开药的医生则表示是医院系统出现了错误。
沈女士眼角微弯:“护士小姐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还专门打电话给她了。”
对方汗颜。
在一切证据面前,一切辩驳都显得无力苍白。
而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林医生突然发声:“法官先生,我还有事想说。”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瘦高的蓝眼医生身上。
他开口:“我杀死了一个小女孩。”
全场哗然。
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
“安静。”
林医生刚想说话就被另一嫌疑人一拳砸在脸上,他流了鼻血,嘴角也破了。
随后有人拉开他们。
宋女士将纸巾递给林医生。
林医生道了声谢,他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童安是个很特别的小女孩,她很聪明,也很有趣。你们知道的,那个时候童安经历车祸,车祸中她失去了父母,就剩她一个人了。然后结果出来我们告诉她,你活不了多久了。童安很乖,也很通透,捐赠器官这件事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嗯……当时要走流程,于是她在医院住了很多天,那几天是我在照顾她,见她闷,于是给她带了小零食和小玩具,哦,当时还把同事的心理书拿给她看。”
现场默然,倒是先前打林医生的那个急了眼,怒骂一声:“放你娘的狗屁,你个外国人别胡说八道,少污蔑我们!”
法官让其冷静,见其情绪激动,便让安保人员暂时把他请了出去。
林医生其实有国籍,甚至在当地有户口。
他当时想领养童安的,可惜他知道自己护不住童安。
“童安是罕见的rh-阴性o型血,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血型了,并问我们能不能自己指定受赠人,这个其他医生做不了主,但我是负责心脏的,于是我找出需要换心的人员名单,童安一眼注意到了小少爷,哦,他是o型血,很难找到合适的供体,且年龄比较小,我猜,当时童安就是因为这点才选择把心脏捐给他的。”
说到这里,这中年医生眼眶红了,宋女士也觉得眼眶湿润。
“童安其实与小少爷见过面。”
这句话被说出口时,看直播的网友坐不住了。
但林医生不知道网友在催他细说。
他拿纸巾擦了下眼泪。
继续道:“当时我偷偷带童安去见小少爷的,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后来……那场手术是我做的,这些年我很愧疚……”
法官又问:“你有证据吗?”
“哦,有的,我存在了银行的保险柜里。”
说出这句话时,林医生松了口气。
保险柜里有一份童安当时的体检报告,上面显示各项体征均正常。
同时还有两封信,一封给陆拾安的,另一封是公开信。
公开信上只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
[我童安自愿捐赠所有器官,另将遗体捐献用于研究,以上一切已在红十字会登记。
愿爱与希望永存。]
当地红十字会确实有相关记录,在童安生命倒计时的最后几天,她在走流程,等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
这件事涉及面很广,但该医院的涉事人员均得到了处罚,或死刑缓期,或服刑,同时没收所得非法财产。
林医生要服刑十七个月。
服刑前林医生要求与沈南风见一面。
因其表现良好,警方答应了他的要求。
林医生嘴角的伤还没处理,蓝色眼睛中多了几分释然:“沈先生,要好好照顾安安。”
沈南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林医生:“你不怨我?”
林医生摊了摊手,手铐上的链条随之响动,他想笑一下的,但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反倒倒吸了一口冷气。
末了他又道:“怎么会?沈先生让我看清了自己,嗯……医生的手术刀不该用来切断生命,我有罪,我该赎罪。等服刑完可以和沈先生一起吃个饭吗?我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沈南风深深地看着面前轮廓深邃的蓝眼男子,瘦高,却看起来精神多了,即使眼下乌青。
“有机会的话……到时候该我向你表达感谢,谢谢你照顾安安。”
这场谈话就这样轻松地结束了,而未来看起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其实,林医生所做的手术只童安那一场,此后便不再做来历不明的心脏移植手术。
但这件事是在牵连了很多人,在牢里反倒安全点。
“……”
-
谈话结束,苏屿把沈南风拉出去。
“有件事,想跟你单独谈谈。”
正值黄昏,余晖落下,照不进他俩所在的胡同里。
沈南风靠着墙,问他:“怎么了?”
苏屿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的老同学,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了解沈南风。
他问:“你跟陆先生说要找家人?”
沈南风摊了摊手,语气随意:“对。”
苏屿本想问其他的,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
“你不该利用小少爷的。”
对此,沈南风并没有否认。
他先是接近陆拾安,进而与林医生接触,了解到真相后又策划了这一切,说是利用也不为过。
何况在此期间小少爷也确实受到了伤害。
“以后不会了。”
“没有,哥哥没有利用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定睛一看,是小少爷追过来了。
他绑了个低马尾,米黄衬衫白短袖,牛仔短裤小白鞋,过来就抱了沈南风的腰。
原谅苏屿没见识,他虽然知道两人亲密,且小少爷有点性别认知错误,但——
陆拾安踮起脚尖凑在沈南风耳边道:“哥哥,嘴很软。”
沈南风把人推开:“?”
苏屿脑子宕机,但这次却突然懂了,记得小少爷落水那次昏迷沈南风给他做了心肺复苏。
他指着陆拾安:“落水……你装的啊?!”
陆拾安摊了摊手,没理苏屿,而是看向沈南风,又将手背到身后。
“我学过一点游泳,就,落水后保持浮在水面上,方便人救上来的……”
像是想不到怎么解释,他又看向苏屿:“别这么说哥哥,哥哥他不知道,这个计划是我想出来的,在网上分享故事也好,跑出别墅也罢,以及假扮童安……我该帮安安,她不该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
苏屿默然。
“……”
“走了,跟他解释什么?”
沈南风拉着人走。
黄昏中路灯点点,城市霓虹耀眼,他们走在街上,擦肩而过的人们以及驶向远方的车辆。
无数冷暖交汇,两道影子被拉得无限长。
陆拾安绕到沈南风身边:“哥哥,我成年了。”
神思恍惚,沈南风想,已经五年了吗?
“生日快乐,我的小先生。”
“……嗯。”
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沈南风知道陆拾安的心思,却不戳破。
回到家里宋女士和陆先生看着两人,他们之间隔了几步,像是闹矛盾了一样。
那晚陆拾安把自己关在卧房,也没有吃晚饭。
宋女士看着沈南风:“Mr.沈,有想过三年后怎么办吗?要重新考虑和安安的关系了吗?”
心理咨询师行业有个规定,若真要考虑那种关系,需要在结束咨访关系三年后,且要仔细考察该关系的性质。
沈南风想了想:“宋女士,我想,我要离开三年了。”
陆先生并不是封建家长,他们都接受自家儿子在心理上当个小姑娘,喜欢男的……也不是不可以。
在心理上似乎还有点……合理?
“哦,对了,关于你家人的消息,旧镇那个五里坡当时没丢孩子,但如果是到其他村的话,确实有几个。巧的是,这其中有个孩子也姓童,叫童平,那几个村子相隔不远,或许跟童安是本家也说不定。”
沈南风没想到他们还记得。
“谢了陆叔,不过不用麻烦了。”
“……”
自那天起,他们便再也联系不上沈南风了。
即使是苏屿也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