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几乎凝固了,无数目光戳在秦琢身上,几乎要把他刺穿。
古钧依然没说话,他一动不动,既不立即远离秦琢明哲保身,也不出面解释维护到底。
苏颦担忧地望向秦琢,上前一步,用半边身子挡住了他。
无形的威压像是一座大山,自上而下压在秦琢的肩头,令他呼吸一滞,不得不运起灵力与之对抗,同时心里愈发焦急惊慌。
这种程度的灵力……起码是炼神还虚初期的大能!和他家主一个层次的存在!
轰——
灵力的爆鸣自北冥凌身侧响起,抬眉便是形同实质的灵力之刃。
秦琢按捺着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竭力控制着面部肌肉,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表情。
会死会死会死!
他的脑中回荡着尖锐的叫喊,北冥凌真的会杀了他!他和苏颦古钧一起上也未必能与之对抗!
狂风不知从何处来,吹得秦琢双袖鼓鼓囊囊的,形成一堵固若金汤的高墙,无声无息地帮他卸去了几分北冥凌散发的威压。
是风尘子出手了!
风尘子……对,还有风尘子在,他不是毫无胜算!
北冥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琢等人,声音中充满了冷漠:“规矩就是规矩,既然拿不出信物,那就是擅闯者了?”
“等等……”虹陀皱眉,高声大喊试图制止他。
但他的高呼完全被北冥凌雷鸣般的吼声掩盖了,杀意自鲲鹏的双目迸发,席卷了整片宫殿前的空地。
“擅闯者,杀,无赦!”
随着这声怒喝重重砸落,秦琢的五脏六腑都被震荡得隐隐作痛,身前的风墙被生生吼散,他脚下一沉,只好倒退半步来稳住身形。
“昆玉!”
苏颦回身欲伸手扶他,却被他一挥袖阻止。
“逞什么强呢!”苏颦的语气不甚客气,却蕴含着深重的担忧,她压低嗓音快速说道,“一会儿我会拦住北冥凌,你离开九幽,要快!不用管我,他不敢惹上青丘的。”
秦琢张口欲答,却忽觉体内原本运转自如的灵力被一股异力催动着,疯狂逆行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逆行的灵力只是一小部分,却与正常流转的灵力在经脉中相撞,如同两只狂奔的猛兽狠狠撞在了一起,毁灭破坏的力量顿时横扫一切!
秦琢的面色霎时一白,立即凝神屏息,与那股异力争夺起了灵力的控制权。
发现秦琢原本强盛的气息一下子萎靡了下去,苏颦手忙脚乱地冲上前,整个人不知所措,看上去比秦琢本人还要慌乱。
古钧见此,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将左手伸入了袖子里,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却迟迟不肯拿出。
再等等,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如果仅仅这种程度就承受不住的话……
古钧抬眸望向北冥凌,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个微笑,弧度完美得像是画上去的,双目不含一丝情感。
“咳……咳嗯……”秦琢垂着双眼,全身都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着,头脑却并没有因此而陷入混沌。
相反,他现在的思维很清晰,不但游刃有余地压制住了那股异力,还将自己如今对烛阴宴的所有认知从近日的记忆里抓出来,一丝一缕地拆开来反复推敲,希望能从中找到破局之法。
海蛇妖虹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双臂一张,拦在秦琢和惊怒交加的苏颦之间。
“虹陀你敢!”
“先别碰他!”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苏颦神情紧张,手中更是已经亮起了法术的光。
虹陀急忙解释:“你这朋友是中了鲲鹏一族的秘术!此秘术能以无声的音波扰乱他人灵力运行,你千万不要出手,免得让他的情况更糟!”
“我凭什么相信你!”苏颦用更焦急的语气呛了回去,但她的身体很诚实,不再尝试接近秦琢,而是警惕地防范起蠢蠢欲动的众妖。
不少妖兽想在鲲鹏一族的使者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但掂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还是不要惹上青丘狐族为好,于是只用危险的眼神注意着秦琢的动静。
北冥凌则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种种,将众妖兽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带着猫戏老鼠一般的戏谑。
哼,区区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妖……
突然,下方的秦琢抬起了头,身形挺拔,双眸亮得惊人。
“不愧是鲲鹏一族。”他的低语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中,还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苏颦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开始怀疑鲲鹏一族的秘法是不是会伤脑子。
接二连三的惊吓几乎让她崩溃了,秦琢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更是令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是鲲鹏!海神禺强座下、称霸北海的鲲鹏!
秦琢的面色依旧惨白,气机渺弱,神态中却带上了苏颦从未见过的傲然,不骄不狂,只是由一股凛然正气支撑起的傲。
北冥凌眸光一凝,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胆!你是什么货色,胆敢对鲲鹏使者如此不敬!”一个化形完全的大妖像是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别说你是擅闯者了,就算你有信物,说出这种话来也别想保住你那脑袋!”
可话音刚落,就被一道夺目的虹光刺穿了上臂——若非这大妖躲得快,这道光本该刺穿他的胸口的。
射出虹光的苏颦轻描淡写地甩了甩手,身后的尾巴膨胀成一朵红云,就如同熊熊燃起的燎原之火。
她的眼睛泛着不详的碧色,嘴角狰狞地裂开,獠牙在猩红的唇舌间若隐若现:“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把那大妖吓得六神无主仓皇逃窜后,苏颦冷冷地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了神色晦暗的北冥凌身上。
“昆玉是我的朋友,也是青丘狐族的朋友,今日我涂山颦在此,看谁想与我涂山氏族为敌!”
见状,秦琢感激地看了苏颦一眼。虽然苏颦是长定公主的亲卫,而他与东方介之间还有一笔糊涂账没能算清,但苏颦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北冥凌啪啪地鼓起了掌,一时四下皆静,只有他的掌声在九幽深处回荡。
“好一个青丘,好一个涂山颦!”北冥凌感慨道,“我本不该干涉小辈的交友,只是你年纪尚小,若是被心怀不轨的歹人欺骗,让我如何同女娇大人交代?”
一上来就拿辈分压人,明里暗里地把秦琢打为歹人,苏颦心中震怒,古钧和虹陀也面色难看。
反倒是秦琢显得轻松无比,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北冥凌的言下之意。
“我承认,我确实有浑水摸鱼的企图。”秦琢坦荡地点头道。
北冥凌嘴角流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却听他忽的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是一个擅闯者。”
“哦?”北冥凌略显讶异地挑了挑眉,“信物呢?”
秦琢将手伸入了袖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抽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袖口,随后,他们看见了一道光。
不是苏颦打出的那道法术虹光,而是比之更耀眼更璀璨的一泓清光,霎时照亮了此方天地!
嗡——
一声剑鸣震慑四方,一抹剑光冲天彻地!
秦琢拔剑前指,曳影剑上仿佛凝聚了无数妖魔的哀嚎,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与战意,他的身影仿佛与当年斩妖除魔的禹王合为了一体。
“曳影剑在此!我名昆玉,奉淮河水神无支祁之托,前来赴宴!”
禹王神兵曳影剑!淮河水神无支祁!
此言一出,别说北冥凌和其他妖兽了,连古钧苏颦都当场陷入了呆滞。
“笑话!”
北冥凌立即反应了过来,面色一黑厉声斥责道。
“淮河水神早在数千年前就已被禹王封印,何来受托之说!信口雌黄的宵小,我今日就是恶了青丘狐族,也定要让你永留九幽!”
秦琢也不甘示弱:“你既然知晓水君是被禹王所封印,就该知道镇压水君的正是我手中的这把曳影剑!”
他冷眼横扫,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妖兽都不禁打着哆嗦齐齐后退了一步。
曳影剑受九幽和妖气的双重影响,仿佛回到了昔日那段随大禹征战四方的时光中,势不可挡的煞气自剑刃上升腾,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肉跳。
这股刻在血脉里的气息太令人胆寒了,聚集在此地的妖兽哪个敢说自己种族的先祖没有被这把剑斩过?
无人敢怀疑曳影剑的真假,亦无人敢质疑秦琢身份的虚实。
“水君的力量正在复苏,假以时日,必会重归尘世!”秦琢没有说他是如何得到曳影剑的,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上方的北冥凌。
这下轮到北冥凌狂冒冷汗了。
和青丘狐族不同,涂山女娇不问世事,真实的影响力早已不如当年,因此北冥凌身为鲲鹏,面对涂山氏只需保持尊敬即可。
但秦琢代表的是无支祁。
那个嚣张狂暴到不可一世的淮河水神无支祁!
当年连禹王都束手无策的无支祁!
只是北冥凌还想硬撑,淮河水神沉寂了那么多年,不少人推测祂其实已经在封印的消磨下彻地死去了,或许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只是运气好,得到了曳影剑……
“胡说八道!淮河水神性子孤傲,疏懒交际,怎么可能派人来参与烛阴宴这种应酬?”他竭尽全力板着面孔,一字一顿地指出不合理之处。
谁知秦琢轻笑道:“这就要问北方海神禺强大人了啊……”
“够了,闭嘴!”
北冥凌像是被戳到痛处似的,声嘶力竭地怒吼出声,他双眼喷火,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忌惮地看着下首风度翩翩的秦琢,不敢轻举妄动。
秦琢见他这幅模样,笑意更深了几分。
猜对了,淮河水神和北方海神之间很可能有过不小的龃龉,轩辕剑的丢失恰好在黄河夺淮时期,又同时牵扯到禺强座下的鲲鹏与鲛人两族,说无支祁和禺强没过节,黑石子都不会信!
虹陀怔愣过后,也马上开口帮腔了:“昆玉说的对,禺强大人都能派我来,淮河水神为什么不能派他来?”
他的嗓音吸引了北冥凌的注意,被秦琢堵得满腔火气无处发泄的鲲鹏死死地瞪着这条不识好歹的海蛇,五官都有点扭曲了。
北冥凌咬牙切齿地冷声道:“信、物。”
虹陀一摊手:“哎呀呀,都说了我是你的顶头上司禺强大人派来的,神灵还需要给我信物吗?”
“你!”
就在北冥凌即将发作的当下,虹陀突然气息一变,身上升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强大的压迫感如阴云般径直向北冥凌笼罩而去。
这个感觉有点熟悉,难道是北方海神的真灵?秦琢想。
“神灵的使者不需要信物。”虹陀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独属于神的真灵,不就是最好的凭证吗?”
北冥凌眉头狠狠一皱,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松开,笑得春风拂面:“原来是禺强大人的使者,有失远迎啊!”
随后,受了虹陀的提醒,他又将矛头再度转向秦琢。
“水君宁可将曳影剑交予你,也不愿直接留下一道真灵吗?那我就不得不怀疑阁下所言的真实性了。”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直指核心,足以一击致命。
但是秦琢身上,还真有一道来自神的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