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军的人!
秦琢仔细观察着这位名叫叶司的年轻人,见他五官柔和,甚至带了几分女气,同时身形健硕,下盘极稳,眸中蕴含精光,一看便知此人不凡。
七杀军是一支直属大乾皇帝的军队,军中将士贵精不贵多,大部分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情报、潜伏、奔袭、护驾等都是七杀军的必修课,这批将士不仅仅战斗力强悍,而且他们绝对忠于皇帝。
注意,他们效忠的对象是皇帝,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七杀军从来不在乎。
有官员朗笑道:“看这位校尉的年纪,应该是刚从训练营里出来吧?真可谓是英雄出少年啊!”
你也是个人精啊。秦琢不动不言,只听只看。
既能得到东方介的亲口称赞,那叶司就不可能只是个寻常士卒,校尉这一官职最低九品,最高六品,虽然叶司未着官服,但看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品阶差不多就是在这个范围内的。
果然见叶司抱拳行礼,说了一句“不敢当”。
东方介阻止了他们继续奉承:“叶校尉,你来讲讲你的想法吧。”
“是,殿下。”
叶司从容不迫地取出一张巨大的布帛,展开到一半,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
他装模作样地扫视一圈,最后让目光停留在了秦琢的身上,随后咧开嘴,笑出一口锃亮的白牙。
“此地未设桌案,烦请玄鸟阁主帮忙拿一下阵图吧。”
秦家主没有当场发作,面上也是波澜不惊,心里头却气得够呛。
这叶校尉,不就是看昆玉好欺负吗!惹不起其他人,就使唤上了昆玉是吧?
他眼睛一瞟,见师弟一言不发,椅子还没坐热就顺从地重新站了起来,更是气苦。
既是气秦琢,也是气自己。
秦麟书愁得头发都掉了几根。
王黍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这个轻浮无聊的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秦琢帮叶司展开了布帛,这张阵图真的很大,秦琢要把双臂展开,拎到鼻梁的位置才不会拖到地面上。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无需叶司开口,众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布帛一侧写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龙城瀚海阵!
昔者,西汉将军卫青龙城大捷,冠军侯霍去病饮马瀚海,开疆拓土,打出了大汉的赫赫威名,此阵的名称想来就是来源于此。
这是个环环相扣、步步杀招的阵群,需要动用大量的灵力、修士和镇物。
众仙门的话事人哪一个不是学识渊博的?匆匆一扫就能从阵图上看出十几个阵法节点,包含了强化、加固、攻击、控制以及其他各方面的功能。
然而大阵的核心却是一组陌生至极的阵纹,别说看出它的功效了,他们甚至怀疑这组阵纹到底能不能用。
不过先不论威力如何,光是能大幅度增强修士的修为这一点,就值得一试。就算不能对刑天造成足够的杀伤力,也能大量减少修士的伤亡。
秦琢被众人既惊且叹的表情弄得心痒痒,可惜他必须举着阵图向大家展示,不能立即一睹为快。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阵法,但纵使管中窥豹,也可知其奥妙无穷,只是这阵纹也太过繁复了,三天的时间恐怕未必来得及。”王黍率先开口。
叶司淡定道:“我在,就来得及。”
声音中充满了自信,神情真挚坦荡,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秦琢也忍不住为之侧目。
“各位可知,在下为何有镇杀刑天的把握?”叶司微笑着对众人问道。
下首无人发话,偷偷打量着身边的人,谁都不想第一个承认自己并没看懂龙城瀚海阵的核心。
所以接茬一事便由年纪轻资历浅地位低的秦琢代劳了:“叶校尉,你别卖关子啦,快些同我们仔细讲一讲吧。”
官员赞叶司“英雄出少年”时,叶司不为所动,如今秦琢这句抱怨一般的催促,反倒使他颇为受用地眯起了眼睛。
于是他不再拖拉,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向众人解释道:“此阵群的基础阵法,名为人道玄阵,能够凝聚人族的气运以镇压刑天。”
“人族气运!?”
在大乾公主的面前大谈气运之道,众人又惊又怕,惶惶地去看上首东方介的表情,却见她神色自若,像是早就知道了这龙城瀚海阵真正的用处。
“不错。”叶司点点头,指着阵中最复杂的一处,“这个地方是大阵阵眼,核心中的核心,需要一件能够承载气运的物品作为镇物,否则整个龙城瀚海阵都是空谈。”
东方介道:“依叶校尉所见,哪件物品最为合适呢?”
叶司沉吟了片刻,才缓声说道:“眼下的情况容不得挑三拣四了,没有合不合适,只有能不能够。”
秦麟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慢慢放在了腰间,轻轻摩挲了一下应龙佩。
几乎与此同时,叶司、秦琢、东方介甚至王黍的目光都转向了这位家主,准确地说是望向了他腰间悬挂着的应龙佩。
叶司和东方介是因为提早研究过,秦琢和王黍则是因为的确了解。
在秦家内部,通常称这件古老的家主信物为“祖龙佩”,但它更正式的名字应该是“应龙佩”。
关于应龙佩的由来,还有这么一个传说。
秦始皇三十六年的秋天,一位走夜路的使者经过了华阴,突然有个人手持着玉璧将其拦住。他请替他把这块玉璧送给高池君,还对使者说:“今年祖龙死。”
使者大惑不解,急忙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这个奇怪的人留下玉璧,没做任何解释就消失了。使者又惊奇又害怕,立马将此事汇报给了秦始皇帝。
始皇将这块玉璧交给御府进行勘验,发现这玉璧竟是八年前他在祭祀水神时,投入江水中的那一块。
正统的史书并未记载这块玉璧的下落,但在秦家先祖嬴琛之妻——蔚姝所著的回忆录《忆秦》中,写到始皇三十六年冬,始皇赐给公子高一块玉璧,经公子高长子提议,在上雕刻了一条振翅高飞的应龙。
《忆秦》很清楚的记载道,这是一块玉璧,而不是璞玉,至于为何要重新雕琢,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秦家后人由此推测,作为家主信物的应龙佩,原身就是使者献的那块璧。
应龙佩祭祀过水神,经由了始皇帝之手,从公子高到嬴琛再到秦家的每一代家主,流传了数千年,也被蕴养了数千年,如果连它都承载不了气运的话,就更不用指望其他器物了。
但是承载气运,还是如此庞大的人族气运,这种事谁都说不清会不会对应龙佩造成影响。
这不仅是秦家的家主信物,更是一件意义重大的文物,要是一不小心给弄坏了……
长定公主东方介都不敢说自己赔得起。
秦麟书沉默地解下玉佩,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抚摸的动作也轻柔无比,眼神缱绻得像是在凝望他的妻子。
他看了看东方介,又看了看叶司,“不小心”流露出一丝苦笑。
“秦家主……”
秦麟书的眼神让叶司愧疚极了。
年轻的校尉不知人心险恶,险些脱口而出要给秦家补偿,及时接到了东方介的眼色才讷讷住嘴。
王黍盯着秦麟书,觉得这货的脸皮比当年更胜一筹,大家都看出他在演,他照样能若无其事地把这出苦情戏演完。
秦麟书把应龙佩捧起,捂在胸口,庄重严肃中暗含几分痛苦,双眸中隐隐闪烁着泪花。
他沉痛道:“事关天下万民,我又何必计较秦家一门一户的得失?公主殿下、叶校尉乃至在座的各位使君、同道,皆为此事殚精竭虑,秦家不过是失了一块玉璧,又有何可惜之处呢?”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应龙佩一眼,紧接着连忙扭过头,似是不忍再看。
捧起应龙佩,秦麟书快步走到长定公主面前,肃然一拜。
“计利当计天下利,我秦家愿将应龙佩用作镇物,唯望此役凯旋,江山重得太平。”
秦家主说得冠冕堂皇,底下的修士们却不知在心里骂了他多少遍了。
秦家的确出了一块玉璧,但秦麟书此言还顺道抬了他们一手,逼他们不得不为刑天之事尽心尽力。
若有人打定主意不出力呢?
什么,你们太过分了!人家秦家都把家主信物拿出来了,你们多出点力又能怎样!
倒是另一边的朝廷官员有好些个暗暗点头,觉得外界传言有误,秦家这位家主其实是明事理知大义的。
最终结果对东方介有利,她也乐意陪此人演下去。
“快快请起!秦家主岂不闻春祈秋报?今日君能为天下百姓舍了应龙佩,明日天下百姓定不负君,孤与大乾亦不负君!”
东方介也不知那应龙佩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便不愿轻易许下报偿,只能先给蓬莱秦家画了个虚幻的大饼,能不能兑现得等打完这仗再说。
不过她的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重要的。
长定公主什么时候能代表大乾了?好些官员都呆滞了,捋胡须的手僵在半空。
是陛下的意思,还是长定公主有意皇位的宣言?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们拥有的时间是邵唐用命强行换来的,哪有心思在无关的事务上拖延。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龙城瀚海阵上。
叶司点出了阵图中的几个关键位置,直言表明这些位置光有镇物远远不够,需要人力把守,才能维持阵法正常运转。
东方介身为主帅自无不可,当即点了几个好手,这几日随叶司熟悉阵法的运转,免得上手慌张坏事。
秦琢依然举着阵图,只是看不到布帛正面,也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只能怔怔地放空了思绪,偶尔回神都是在担忧怒涛先生那边如何了。
东方介已经言明两条路都要抓,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们既要等待朝廷军队和仙门主力的到来,又要勘探战场,布置龙城瀚海阵,还要派人驰援秦宏声,找回刑天的头颅。
秦琢的精神紧绷了太久,这主帐中温暖如春,不受寒风侵袭,耳边的人声不断嗡嗡作响,他也懒得一一分辨清楚。
久而久之,竟泛起了些许困意。
突然听到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的时候,才一个激灵惊醒。
秦琢略显茫然地看向了书剑派的掌门古钧,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自己。
好在古钧有颗七窍玲珑的心肝,看出他没怎么在听,便半是解释半是询问道:“应龙佩作为镇物离不了人,在下拙见,保护阵眼的差事,不妨就叫秦家自己人来吧,玄鸟阁主意下如何?”
“是啊是啊。”秦家主笑眯眯道,“这事我不放心让普通弟子去做,到场的秦家长老执事都是要上战场的,想来想去,还是奇兵天降的昆玉最合适。”
秦家共设九位长老,下辖一轩二楼三苑四阁五堂一共十个实权机构,以及一些书院校场八珍馆等场所的负责人,这些加起来有二三十位执事。
但其中水分那么大的,只有秦琢一个。
秦琢倒是希望自己能派上点用场,便当即应下。
讨论接近尾声,众人先后领命而去,秦琢却被叶司叫住了。
“玄鸟阁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司叶操德,眉清目秀,虎背熊腰——早期点家男主的标配。
秦家有一轩二楼三苑四阁五堂,玄鸟阁是四阁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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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应龙佩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