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
秦琢终于找到了瞪梼杌的理由,双眸顿时锐利起来:“好端端的,你骂我做什么?”
梼杌道:“没说你,不过你这样对号入座,也蠢。”
秦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再次探身向那盏铜灯摸去,似乎想把火点起来。
梼杌一把将铜灯挪开,随手一甩,丢到了秦琢够不到的角落里,灯座磕在木板上,砸出一声闷响。
“你故意的!”梼杌咬牙切齿,脸颊浮出一丝血色,又刹那间褪了个干净,更显得苍白病态。
秦琢顺势收回手,默默看向梼杌眯起的双眼,丝毫不惧怕他泄露的危险的气息。
梼杌与他对视半晌,居然率先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有事就直说。”
秦琢见好就收,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你刚刚在说,谁蠢?”
梼杌抬手朝海棠渡的方向一指:“我说那个阵法,布置得太糟糕了。”他甚至刻意避开了“蠢”字。
“咦?你是说我秦家的金门落锁阵?”秦琢抵达海棠渡的时间比秦宏声他们早多了,除了欣喜于孟休的平安外,还持续关注着他们在海棠渡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亲眼看着这个阵法逐步成型的。
此阵在《无衣阵法图》防御部中排第十六,不算难,但阵纹极其复杂,还要求根据地形对阵纹进行微调,非常考验修士的应变能力。
虽然秦琢不是在摩星岛长大的,但他的课业是秦老家主亲授,理论方面绝不逊于同龄修士,只是缺乏将所学付诸实践的实力而已。
在他看来,许云烟主持布置的金门落锁阵粗糙却并未出错,梼杌一上来就对他家晚辈指指点点,顿时令他不快起来。
梼杌板着脸冷哼一声:“什么你秦家?从今往后,你和秦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秦琢没接话,他和秦家有没有关系,可不是梼杌说了就算的。
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不依不饶:“你凭什么说金门落锁阵不好?润风才多大,从毫无准备到布置完成才用了多久,怎么可能天衣无缝呢?”
梼杌讥嘲道:“这个大阵本来范围就大,阵纹间那么多空隙留着干嘛?跑马吗?”
“金门落锁阵就是单阵,间隙当然是空着了,即使润风有布置多个环阵的能力,这里有条件让她施展开来吗?”秦琢极力维护着许云烟道。
按照结构的稳定度,阵法有单阵和环阵之分,单阵指的是容易被外力干扰的阵法,只能单一布置,而环阵的灵力构架相对稳定,可以在此基础上叠加多个小阵法,形成功能全面的一组阵群。
举个例子,秦家的守护大阵就是以玄鸟戾天阵为基底的阵群,兼顾攻防与辅助,屡屡拯救秦家于危难之中。
梼杌道:“单阵,环阵?这是如今修士的说法?我们那个时候阵法都少见,哪有那么多奇怪的分类。”
他摆出和秦琢一样的姿势,同样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道:“我只是看得出来,这个阵法有些空白处几乎没有灵力流经,为何不能加以利用呢?”
秦琢一愣,旋即顺着他的思路思考起来。
对啊,单阵不叠加,是为了防止其他阵法阻碍单阵的正常运转,如果单阵中某个部分没有灵力经过的话,再加上一个阵法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梼杌长长的指甲在桌上一划,像磨利的小刀一样,轻而易举地在木头表面留下了痕迹。
秦琢看着他相当随性地划拉几下,寥寥几笔就画出了金门落锁阵的雏形,连一些富有巧思的隐秘细节都没落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秦琢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问道。
梼杌毫不客气:“你猜,猜到了我就告诉你。”
这家伙的性子也太恶劣了,秦琢猜不到,也不想猜,只好悻悻作罢。
此时梼杌也画完了这个简易版阵法,把他发现的无灵力处一一指给秦琢看:“这里,这里,还有那边一块……阵法运转时流经这些节点的灵力微乎其微,多布置几个小型阵法也未尝不可。”
秦琢凑到近前观看,脸几乎贴到了桌面上,腐烂的气息争先恐后地直冲天灵盖,让他频频皱眉,却不肯向后远离半寸。
船舱中只有月光相照,以他平平无奇的目力,还真的看不清多少东西。
他只好用指尖一点一点摸索着刻痕,在心中描摹出梼杌所绘的阵图,将这几个点逐一记下。
梼杌见他这艰难的样子,从鼻腔中喷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伸手推开他的脑袋,在秦琢生气之前,前一步用掌心抚过了陈腐的木头案面。
待他的手掌挪开后,秦琢惊奇地看到那些刻痕竟闪起了微弱的光,不亮,但如黑夜里的萤火虫一般显眼。
秦琢朝梼杌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谢谢你。”
梼杌扭过了头,一言不发。
秦琢安心背诵梼杌开的小灶,梼杌摸着腰间的长鞭——它被许云烟解开后自己回来了——愣愣地放任目光落在虚空中。
岸上,秦宏声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踪影,三个小辈也各自找地方埋伏起来,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
“走啦走啦,都这个时候了还磨磨蹭蹭的……喂,文曲,你在干什么!”
“别催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通往海棠渡的小路两侧种满了干枯的柳树,枝叶光秃秃的,不复春日柳絮纷飞的盛景。垂下的柳枝掩映间,但见三匹骏马缓行而来。
马背上是一男二女三个年轻人,虽然跨着神异骏马,却没有放开来驰骋。
三人都紧紧拽住缰绳,动作生硬,像是第一次骑马一样。
“非得叫我文曲吗,这次是团本,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人,我们换回本名行不行?”其中那个男子道。
“当然不行!”黄衣女子一口回绝,“用北斗七星做代号多帅啊,而且我们是在执行任务哎,当然要隐藏好身份啦!”
蓝衣女子看着有几分胆怯,小声说:“可是,武曲,在副本里本来就没有NPC认识我们啊。”
黄衣女子武曲还没开口,就被文曲抢白道:“哎呀禄存,你不用管她,她就是一纯纯的中二病,整天幻想自己是个特工,不下副本的时候到处发疯,我早就习惯了。”
武曲一勒缰绳,放慢了速度,与文曲并驾齐驱,埋怨道:“你作为我的搭档,整天在外败坏我的名声,合适吗?”
“和你做搭档,就是在败坏我的名声,你说合不合适?”文曲白了她一眼。
“呵呵。”武曲咧嘴笑了笑,“下次我们下七人本吧,这样就能凑齐北斗七星了。”
“小心死在副本里。”
蓝衣女子禄存嗫嚅道:“说起来,这次的副本意外的简单啊,一点都不吓人。”
“运气好呗!我还抽到过变成赵构的副本呢,只要先杀了秦桧,然后救下岳飞,那不是躺着就行?”武曲拍了拍马背,笑出了八颗大白牙。
禄存羡慕道:“你运气真好啊,我抽到的副本是变成刘禅,诸葛亮死后我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是有一个免死道具,我就死在那个副本里了。”
“能得到免死道具,你的运气也很不错了!”
三人一路骑马一路闲聊,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海棠渡才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渡口有一人凌风而立,衣衫猎猎,身后是漫天彩霞,更衬得此人轩然霞举。
武曲竖起大拇指,侧过头跟搭档文曲说悄悄话:“贪狼,一款氛围感帅哥。”
文曲不想理她,招呼了禄存一起纵马上前。
“贪狼!”
渡口那人冷淡地向三人点点头,随后就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此人正是伪装成天魔贪狼的秦宏声。
嗯,影子确实比常人淡一些,但这个特征并不明显,若不是将他们钓出来了,不知道还要追踪多久呢。
他将拷问得来的消息与所见所闻对应,飞速确定了这三人的身份。
贪狼、文曲、武曲、禄存……天魔而已,竟敢以北斗七星为名,也不怕自己的命压不住。
秦宏声在心底冷笑道。
武曲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交易对象还没到吗?NPC也会迟到?”
秦宏声目光一滞,恩皮西,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江上遥遥传来一个慵懒的人声——
“早就到了,诸位,梼杌恭候多时。”
四人齐齐向江中望去,白雾缭绕,烟霞在水面上浓墨重彩地铺展开来,调出了满江灿烂的金红。
一叶小舟划开江面,不紧不慢地向岸边靠拢着。
居然是这艘船!可是昨晚船上分明没有人!秦宏声面具下的神色万分凝重,这位神秘的交易对象是怎么避开他密不透风的探测进入舱中的?
等等,船上人自称什么?
梼杌?
四凶之一的梼杌!
梼杌怎么会和天魔……
秦宏声死命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才制止了自己惊呼出声。
四凶现身了,看来这次的行动必须推迟,等梼杌离开后再做打算。
秦宏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果连他都慌神了,那小辈们怎么办?
“来了来了,只要交易顺利,这个副本就结束了对不对?”武曲开心地晃了晃文曲的手臂。
副本?
秦宏声已经学会了无视他听不懂的词。
文曲点头说是,怯生生的禄存也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小船靠岸后,一个白衣人长腿一跨,就迈出了船舱,他个子高挑,站的也高,便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看到秦宏声时,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秦宏声登时毛骨悚然,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有种完全被看透了的感觉。
武曲捅了捅文曲的腰窝:“哎,这个NPC的建模真好看啊!这应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建模了!”
文曲还没答话,就见梼杌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玄衣金冠,玉面凤目,柔顺的黑发更衬得肤色白皙,浑身色调冷冽,神情却温润柔和。他的眼尾微微上挑,不显凌厉,反而让他在抬眸看人时,未语先带三分笑意。
他身上蒙着淡淡的霞光,却不像是被朝阳照亮的,反而像是光的本身。
文曲对天发誓,他刚刚真的听到武曲咽口水了。
“这个NPC叫什么名字!五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武曲兴奋得红光满面,抓着搭档的袖子使劲拉扯,整个人如喝了一坛陈酿美酒一般晕乎乎的,“这是什么神仙建模!建模组上大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曲被自己不着调的搭档扯得东倒西歪:“轻点扯!放手,武曲,放手!”
他对同性没有兴趣,但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无限主神还算做了件好事……所以下次能不能建个漂亮小姐姐?”
“你要骚扰NPC?”武曲警惕道,眼睛却没离开那人的脸。
“没有。”文曲好不容易才把眼珠子从那俊美青年的脸上扣下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绝色的男人我已经见到了,就想见见绝色的女人长什么样嘛。”
这边的一对搭档自顾自地唧唧歪歪,那边的禄存也脸颊绯红,眼神迷离。
只有秦宏声捂着胸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昆玉!你怎么跟梼杌混在一起?!
《一点来自第四天灾的震撼》
《论本章怒涛先生遭到了几次暴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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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伏羲琴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