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秦琢疑惑地念道。
周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秦琢再次确认:“为什么不是出生呢?”
周负歪了一下脑袋,真诚地反问:“谁来生?”
秦琢:“……”
好问题,昆仑山上有哪位神灵有家室了吗?似乎也没有谁被记载育有子嗣吧?
周负笑了笑,从秦琢手中取走了两张纸,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将其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入高空,消散得无影无踪。
做完了这些之后,周负才问秦琢道:“你应该知道女娲造人的故事吧。”
秦琢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当然听过这个故事,只是你也说了,女娲乃三皇之一,身为人族领袖,虽有神异之处,但她为何要抟土造人的呢?”
“女娲有体,孰能匠之?这是《楚辞·天问》中的词句。”周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女娲创造了别人的身体,那么她自己的躯体,又是谁人制作的呢?”
“是谁?”秦琢下意识地追问道。
周负看着秦琢好奇的双眼,忽的笑了起来:“其实,女娲造人这个故事,并不完全是假的。”
秦琢专注地盯着他,急切地示意他别卖关子了,赶紧往下说。
周负也不卖关子:“当年第一个穹阙出现在世界上时,羲皇与娲皇尚在人世,不仅仅是人族各个部落,连诸神都颇为敬重他们兄妹,允许他们自由出入昆仑神山,随意面见诸天神灵。”
“首个穹阙刚现世时,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对付它,那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世界在不可阻挡地滑向灭亡的深渊。”
“所以人神两方在研究如何解决穹阙的同时,还在思考着如何逃亡,并尽可能地保存最多的有生力量。”
“他们试图前往混沌深处,寻找能够生存的另一个世界,然而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无法在混沌中存活下来,他们便转而考虑起创造一个不会被混沌消弭的载体。”
“于是,陆吾寻来了一块昆仑山的神玉,众山神赋予了它‘稳定自我’的特性,众水神赋予了它‘化身万千’的能力,众地神赋予了它‘承载寰宇’的权柄。”
“最后,由羲皇亲自动手雕琢,将这块神玉雕刻成一根根洁白的玉简,编成了一部玉书。”
秦琢摸了摸腹部道:“这就是山海玉书吧?”
随着修为的提升,他已逐渐能感知到体内那个不属于他、却与他相伴相生的存在,只差一个突破口,就能将其从气海中导出,重新化作玉简。
稳定自我、化身万千、承载寰宇,秦琢还无法发挥出山海玉书拥有的三种力量,不过不难猜测,他曾拥有的“承寰使”的名号便是来源于此。
“那就是最初的山海玉书,不过那时的玉书还空白一片,只是一块有几分神异的玉石而已。”周负应声。
秦琢没有完全依赖周负的解答,他自身也在不断地思考着:“少昊之国的玉书保护了昭烈帝的魂魄,而刑天给我的玉书蕴藏着西王母的真灵,真正让玉书强大到无可替代的,是它身上承载的东西。”
周负赞许地点点头:“的确如此。”
秦琢看着身边的不周君,双眸澄澈明净,如同昆仑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冰雪:“那么我呢?我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要急,我慢慢讲给你听。”
周负流露出一丝笑意。
“山海玉书是制造出来了,但是该由谁来执掌它呢?在这个问题上,人族与众神灵互不相让,都认为应该由己方来保管山海玉书。”
“诸神认为,他们都在玉书上留下了一丝真灵,人族的巫若以此为引做些手脚,弱小的神灵甚至来不及反应,这对神灵来说太过危险。”
“而人族认为,众神灵已经是山海玉书的直接受益者了,若再让玉书落入神灵的掌控,人族或许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他们争执不休,从白天吵到黑夜,再到另一个白天,直到娲皇站了出来。”
“娲皇说,既然大家都不希望对方执掌玉书,那就把玉书交给一位绝对公正的第三方好了……”
“等等!”秦琢诧异地打断了周负的讲述,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就是那个‘绝对公正的第三方’?可是,我感觉自己明显是偏心人族的啊。”
周负从容道:“事实如此,你先听我说完。”
“娲皇所说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但是他们该从哪里去寻找这位第三方呢?”
“山海玉书的执掌者必须足够强大、足够聪慧、足够坚韧,除了人与神以外,似乎再也找不到拥有这些特质的种族了。”
“最后,他们决定要像制造山海玉书一样,创造出一位合格的执掌者,这个任务自然便落在了娲皇的身上。”
秦琢抿着嘴唇,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极缓,不敢漏听任何一个字。
周负专注地凝望着秦琢的面庞,似乎能看透这幅绝类人族的皮囊下潜藏的本质。
“娲皇认为生灵的一世,都是向着脚下的泥土而去的,于是她取来了九天息壤。”
“水,可泽被万物,于是她便取了弱水、赤水、黑水、河水及无根之水,与九天息壤混合起来,捏出了一个身躯。”
“也许是因为那一点微妙的私心,娲皇依照人族的外形,创造了这具躯壳。”
“随后,她请风神箕伯捕捉了一缕纯净的高天之风,又向火神祝融要来了一颗辰星火种,构筑起了一缕与山海玉书相契合的精魂。”
“玉属金,风属木,加上水火土,五行自此俱全。娲皇将精魂与躯壳相融合,新生的生灵在昆仑山顶睁开了双眼,俯瞰这个世界。”
“西王母庇护他免受五厉五残之害,帝俊许诺他不会被岁月长河侵蚀,羲和与常曦赠给他堪比日月同临的光辉,烛九阴应允他跳出五行阴阳乃至于生死,上骈帮助他生出聪敏清明的耳目,桑林帮助他生出灵活柔软的肢体,诸天神灵都为他献上祝福。”
“最后,羲皇为这个新生的存在取了一个名字。”
“他叫昆玉——昆仑之玉。”
原来所谓的女娲抟土造人,造的竟是秦琢自己。
平生第一次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秦琢惊奇地发现他的内心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师尊,蓬莱秦家的上一任家主秦移。
秦琢的字也是昆玉,就是秦老家主起的,取自“昆山片玉”之意,世人又多用“昆玉”一词敬称手足兄弟,其中还包含了秦老家主对他们师兄弟间兄友弟恭的期待。
秦琢也没有辜负这份心意,及冠那年,他独自回到了陌生的摩星岛,见到了十多年未见的师兄。
秦瑞修为精深,多年来分毫未变,只是气质愈发深沉,目光幽幽,宛如月下老狐。
外界传言这位年少继位的秦家主不类其父,整天吊儿郎当的,要不是娶了一个有手段的妻子,又生了个天资绝佳的好女儿,家主之位早已旁落。
但秦琢看到这位师兄的第一眼,就知道外界传言都是胡扯,没有半点可信度。
“你就是秦琢?”秦瑞高坐在家主之位上,压低眉眼,望向秦琢。
秦琢俯身一拜,礼仪无缺:“琢拜见家主。”
“嗯。”秦瑞一合茶盖,移开了目光,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不再分给仍然弯着腰的秦琢半分注意力。
秦琢脖子都酸了,也不见家主叫他起身。
方及弱冠的秦琢用他为数不多的社交经验想了想,断定家主在给他立规矩,给他个下马威。
过了许久,秦瑞像是突然意识到他的便宜师弟还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诧异地连声说“免礼”,让身边侍从给秦琢奉茶。
秦琢谢过家主,恰逢原来的玄鸟阁主调任为悬镜堂主,看在秦老家主的面子上,秦瑞就安排秦琢补了这个空缺。
自担任玄鸟阁阁主的那一日起,他便摆正了自己秦家家臣的位置,就算担不起一声恪尽职守,也从不曾敷衍塞责、应付了事。
秦老家主最小的弟子——这个身份在秦家还算高,辈分也大,秦家新生代的孩子见了他都得喊声“太师叔祖”。
但是秦琢的资质……说句不好听的,大街上拉十个人,九个都比他天赋高,还有一个与他难分上下。
现在秦琢已经隐约猜到,他这种情况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但不妨碍“修行资质”成为他多年的心结。
他无经天纬地之文,亦无克定祸乱之武,更无赖以谋生的一技之长,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他反复告诫自己:他的身份、地位、财富、修为,都是秦家给的,离开秦家,他什么也不是,若秦家需要,他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有时候,他会感到担忧,秦家能将这些给予他,自然也收回这份馈赠的权利。
偶尔……只是偶尔,秦琢依然会幻想,这世上有没有什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谁也夺不走,谁也收不回。
可是秦琢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东西啦,就算是家主,敢断言自己的所有物不会被夺走吗?
秦琢的思绪漫无边际地发散着,回想着过去碌碌的二十余年,直到身旁的周负唤了他的名字。
“阿琢,你就是昆玉,是人与神共同创造出的生灵,是山海玉书最完美的执掌者。”
秦琢将眼珠一侧,瞥向了满脸认真的周负:“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人。”
周负道:“娲皇把你带回了人族的领地,你在人族生活的时间确实更长一些。”
秦琢勾起了唇角,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如此说来,三皇之一的女娲娘娘,岂不成了我的母亲?”
是亲人吗?
是亲人吧……
周负一本正经:“可以这么说,羲皇同样算是你的舅舅,毕竟你是他们两位抚养长大的嘛,后世传闻他们兄妹结成夫妻,就是因为共同养育了你呀。”
母亲和舅舅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琢的笑容凝固了,他终于维持不住浮于表面的轻松,嘴角慢慢塌下,绷成了一条直线。
从小养育他、教导他的一直是秦家,因此秦琢对自己的血脉亲人并没有多少执念,但这并不代表,当他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世上时,能够没有丝毫动容。
他们之间隔着整整五千年的时光,秦琢只能从青史的只言片语中,去追溯他们那些零星的、不知真假的痕迹。
秦琢第一次对自己失忆的事实感到难以接受。
他曾经拥有过的,只是他把一切都遗忘了。
“他们,已经不在了。”秦琢试图用尽量平淡的语气,来称述这个事实,“诸神,也销声匿迹了。”
周负回忆了一会儿,才道:“羲皇早已离世,但是娲皇……”他也带上了几分茫然,“我不清楚娲皇的状态,但是在黄帝执政末期,也就是共工撞倒不周山的那个时候,娲皇分明还活着。”
从羲皇到黄帝,中间隔了数百年的岁月,以人族的寿命绝对不可能活这么久。
但在不周山倒塌之时,娲皇也的确现身于世,以五色石修补了山海界受到的重创。
秦琢暗淡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在我的设定里,女娲和伏羲只是兄妹,不是夫妻。
第2章,某穿越者腹诽过阿琢是女娲娘娘的毕设作品,嗯,他确实是(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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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昆仑玉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