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几人牵着马进入了白银城。
先头钟离秋只是稍稍缓和了一些,现下进了城,她才算是恢复了兴致。她朝后面几人喊了一声:“我们先去东市吧!”便扭头加快速度往东边去了。
冷慕白几人连忙跟上她。
到了东市自然是钟离秋兴趣盎然地逛各种铺子和摊位,他们跟在她后头转悠,谁知就在这样岁月静好的逛街里,变故陡生。
不知从哪刺出来一个人,迎面跑来,如疾风一般掠过钟离秋身边,接着就到了冷慕白身侧,冷慕白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恶意,只当这是个过路人,没管。
这人下一刻就贴近了埼玉,再之后就跑远了。
埼玉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这人怎么经过谁都靠那么近啊,他警觉地查探了一下自己周身,怕那人给自己悄无声息撒了毒粉,结果他上上下下都看遍了,也没多出来什么。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脸色一变,立刻掏自己的袖口,又在腰侧摸了摸,果不其然,钱袋子丢了,钟离秋的那个。
他面色难看,将此事告知了其他几个人。
钟离秋又惊又怒,当下就翻身上马,朝着刚才那个小偷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这里是集市,人潮汹涌,并不好骑马,只是寸想娘心知拦不住她,于是对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句:“注意点别冲撞到人了!”
钟离秋驾着马绝尘而去,头也没回,答道:“我骑射功夫甚好!”
可是就在钟离秋刚跑出一条街的时候,路口突兀窜出来一个人,身着官吏服饰,直直横在路上,胳膊向前伸,手掌正对钟离秋,是一个“令行禁止”的手势。
这官吏喝道:“城内禁止纵马!”
钟离秋眉头都不带动一下,见状不仅没有勒住缰绳,反而又在马屁股上甩了一下,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钟离秋手上使劲,制着马转了个方向,擦着官吏身体过去了。
钟离秋渐行渐远,官吏宽大的衣袍被马跑动时带起的风卷起,飘摇了几息才复又坠了下去,这时钟离秋已经跑得很远了。官吏还维持着动作,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再一看表情,已经呆若木鸡了。
寸想娘拊掌感慨道:“钟离秋马术的确是好啊!”
官吏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径直向寸想娘这边走来。他刚才已经看出来纵马那人和这群人是一伙的了,捉不到那人,还能捉不到这群人吗?
他来到寸想娘面前,板着脸道:“你们可认识方才纵马之人?”
寸想娘笑道:“我若说不认识呢?”
官吏瞬间翻脸,厉声喝道:“休要撒谎!”
寸想娘耸了耸肩,“你这不都做出判断了吗?还来问我们做什么。”
官吏被她一噎,终于意识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堂而皇之违反律法的人混在一起的,又能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他索性放弃废话,直接掏出怀里的小册子,让他们填写。
这几人竟也不配合,要么抱着胳膊,要么袖手旁观,要么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要么抬头望天,笑眯眯道:“今儿个天气真好啊。”
官吏也瞟了一眼天色,在心里怒喝,好个屁好!明明厚重云层堆积,眼看着要变天了。
僵持半晌,还是冷慕白出声:“我们的朋友并非有意纵马,全赖有人偷窃我们银两,我朋友这才一急之下,骑马追逐。”
官吏脸色一变:“竟有人胆敢在我们白银城行窃?”
他面色肃然,“但这和你们纵马是两回事,念在你们情非得已,我不做拘留,只做罚款,你们交出一两白银吧。”
几人纷纷看向埼玉,埼玉满脸无辜,对官吏道:“我们的钱袋子刚被偷走,交不出银两。”
官吏脸上一黑,低声骂了一句,才整理好表情,继续说:“我暂且把你们的欠款记下来,待追回小偷之后再行罚款,可行?”
埼玉点点头。
结束此番事项,官吏面色一冷,不知从哪摸出个哨子来,他放在嘴前吹响,尖锐的声音冲破云霄,霎时间冷慕白敏锐地察觉到地面有轻微的震动,似乎是有很多人齐齐以同样的步调行动了。
再下一瞬,这个官吏又以奇异的节奏吹响哨子,冷慕白眯起眼睛,猜出他大概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吹完之后,官吏就放下哨子,对他们略一点头,“静待消息便好。”
冷慕白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俱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当今天下各州分治,各有各的治理条例,但同样都是所属秋朝,相去不甚远,但来了通州才知道,原来竟还有这样有一种治理法则,难怪能成为天下最繁荣的城邦,每日来往数万人,也不出暴乱。
官吏找了路边一家茶肆,坐下来老神在在地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有消息传来。他有些疑惑,但还是按捺着性子多等了一会儿。又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有消息,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往门口张望了一会儿。
不见官差人影。
他拿出哨子,又吹了一段,片刻后从城的另一边传来一段哨音,听完之后他面沉如水,转身对冷慕白他们说:“这个小贼有些身手,官差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埼玉问:“那我们的朋友呢?”
官吏说:“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茶肆外面终于传来马蹄声,他们去到外面迎接,只见钟离秋经历这一番的追逐,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粘在脸上,她目光里满是凛然杀意,怒气升腾,没有下马,对冷慕白说:“你跟我再一道去追。”
冷慕白有些惊异,但没有多说便背上刀,站在钟离秋骑的马身侧,转脸问道:“去哪?”
钟离秋恶狠狠道:“满城找人!”
她发完狠又开始发愁:“我本在那小贼的身上撒了追踪粉和毒粉,可是那小贼好像对这些事物也很熟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这追踪粉抹去了,不知毒粉还在不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寸想娘打断:“你说她有办法把追踪粉抹去?”
钟离秋看向她,点了点头,“我没在她身上看到追踪粉留下的痕迹,不然我也不会找不到她。”
恰在这时,天上翻滚了半天的云层终于有了落雨的迹象,天色迅速变暗,乌压压一片沉闷的气氛,大雨倾盆而下。
寸想娘自语道:“这下坏了,下了雨,追踪粉怕是更留不下痕迹了。”
她抬起头看向其他人,“这人有办法抹去追踪粉,估计是知道一些苗疆的法子。”
冷慕白问她:“这些法子,苗疆中人人都知道吗?”
寸想娘摇摇头,“不见得,追踪粉本就是少部分人才知道的东西,能知道抹去追踪粉的法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钟离秋紧跟着问:“那毒粉呢?你觉得她会解毒吗?”
“解毒她肯定不会,因为这毒粉是我自己制作的,我可是全苗疆制毒最厉害的蛊女。”说到这里,寸想娘骄傲地挺了挺胸。
“况且,”寸想娘分析道,“我依稀瞟见那小贼的脸和身形,年岁不大,看她身法飘逸,从小到大的时间估计大都用来练习身法和动作了,能一项专精已是厉害,哪还有空学毒,就看我,不是也只擅毒不擅长身法嘛。”
听她这话,钟离秋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不留情面道:“是你自己不行,你看冷慕白,刀法、身法均是顶尖,医术也略有涉猎。”
寸想娘耿直道:“所以她不通人情啊,把时间都拿来练功杀人了,估计就没跟人说过几句话。”
冷慕白默然。
钟离秋也被她这一段分析堵住了嘴,这时埼玉想也不想道:“可是让其他人拿所有时间练功,也不见得能练到冷慕白这样吧?”
钟离秋急忙附和:“说得没错,让你不说话专门练功,你就能练到冷慕白的地步吗?”
寸想娘不吱声了,而是用眼睛悄悄瞥埼玉,心道,你小子平时浓眉大眼的看不出来,还挺能说会道啊。
梅停云在一边听了半天,此刻适时出声:“那现在还要继续找人吗?”
钟离秋干脆利落下了马,“不找了,反正那小贼祛不了毒,离死期不远了,这是她偷我们东西的报应。”
梅停云沉默片刻,“银两都不要了?”
钟离秋无所谓道:“就当是她的买命钱了。”
官吏听得胆寒,这一伙人不知都是什么煞神,他作为通州官吏,已经算得上知道些奇技淫巧了,可是他们口中的什么追踪粉、苗疆毒粉,却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并且这伙人不过几句话,就买了一个人的命,即使是那个人先犯到他们头上的,此刻在他看来,也不免觉得他们残忍冷酷。
不过这事不是他好插手的,只要那小偷现在没死,没被发现尸体,没被他们查出来她死因是中毒,而毒是他们下的,他就没理由逮捕他们一伙人。
官吏摇摇头,这官真不好当啊。
谁知他不说话,有人替他说,梅停云轻声道:“一条人命,仅仅是偷窃,罪不至死吧。”
钟离秋却满脸理所应当,“我也不想让她死,我本意只是捉她,要是让我捉到她,把我的钱拿回来,自然将她解了毒扭送官府,何至于将她毒死。”
言下之意,是那小偷自己非要东躲西藏,失了解毒的机会。
其实她说的倒也没错,是你非要偷人家东西,主人家情急之下对你下毒也算是防卫,只是……
小偷偷了东西,不东躲西藏,难道真的要找回主人家帮自己解毒吗?万一主人家趁着自己虚弱痛下杀手怎么办?到时候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她怎么就能敢相信主人家会替她解毒呢?
扯不清了,一摊烂账。梅停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