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赞过后,是一阵面面相觑。
几人大眼瞪小眼,感觉无话可说无事可做了。
埼玉向来担当起主动破冰的责任,“咳咳,所以我们都同意接下来继续留在这里的决定吧?”
“同意。”
“都同意。”
他们点着头。
就在这时,阖上的里屋门从外面被敲响,接着传来枫桥的声音:“饭好了,来吃吧。”
时机巧到他们怀疑枫桥一直在外面听着他们的谈话。
冷慕白打开门,他们走出去,脸上残余着惊疑。
钟离秋尤甚,其他人还稍稍有些收敛,她却大喇喇地将情绪都摆在脸上,就差直接在脸上写几个字,“你在偷听”?
枫桥自然是看到了她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却没有任何表示。
怀疑这种东西,证明不过来的。
到了现在,她也不想争什么东西了。
枫桥只煮了小米稀饭,桌子上摆着一碟早就冷硬的馒头,几人相顾无言地嚼馒头,嘴边扑簌扑簌地掉着屑。
确实干巴巴的没有味道,可是环顾一圈,几个人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会做饭的,只能自己咽下苦果。
梅停云欲言又止,“我很擅长煎药……”
“算了吧,”钟离秋恹恹地说,“煎药跟做饭不是一回事。”
“别整出一锅苦东西要我们吃。”
“哦。”梅停云讷讷应了一声。
“我会制蛊,也是在碗碗罐罐里完成的,会不会跟做饭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寸想娘垂眼望进罐子里面。
钟离秋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别忘了前几天你刚把自己毒晕。”
“我那是不晓得药性!况且不是半天就恢复了吗。”寸想娘涨红了脸。
争辩没用,钟离秋仍然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她。
埼玉不说话,他知道自己一点都不会做饭,煎药和制蛊这种操作也不会。
他心想着,都是一个团体,他怎么能没有一技之长。
他决定要去这里的厨子学做菜。
“叽叽歪歪什么呢?”枫桥本来在里屋收拾东西,听到他们不安分,探出个头出来。
就看到他们正苦大仇深地啃馒头。
她哼笑一声,说:“没有菜是吧?”
冷慕白摇头,“不是。”
枫桥挑挑眉,“你吃得习惯不代表这群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们吃得惯。”
“等着,我去给你们弄菜去。”
“事先申明,我做饭也不好吃啊。”
她开了门,霎时间外面的风凛冽地往屋子里钻。
屋子里是有窗子的,虽然很小很破烂,就是四块木板之间留了个方块出来,但的确是有。
钟离秋诧异于枫桥竟然如此周到地招待他们。
这让她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质问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众人思量间,埼玉已经起身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
“公子哥也会做饭?”枫桥往后瞥了一眼,语气随意。
埼玉抿了抿嘴,说:“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扑哧”一声,枫桥笑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大厨,就炖个菜的功夫,哪里需要人打下手。”
她摆了摆手,“可别糟践我咯。”
她转身出去,埼玉闷不吭声跟在她后面。
枫桥听到了后面行走间布料摩擦的动静,哂笑一声,随他去了。
冷慕白几人惊讶地看埼玉亦步亦趋跟着枫桥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钟离秋搞不懂。
寸想娘和梅停云糊里糊涂地摇头。
“吃吧。”冷慕白淡声道,把馒头递到嘴边,咬了一大口,慢慢在嘴里嚼着。
“我先不吃,吃不下去,等他们回来。”钟离秋摊开手,靠在椅背上。
外面,野风呼号。
枫桥侧眼睨着乖顺站在她身边的埼玉。
说是乖顺,也不是真乖,而是装乖。
不然也不会在她说了不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还硬是跟出来。
枫桥走到屋子拐角储存东西的土洞里掏了一棵菜出来,埼玉站在她身边,想要伸手帮忙掏,可是洞口太小,枫桥穿着棉衣,袖管很粗,严严实实堵住了洞口。
他只得讪讪收回手,可是又不安分,最后手就欲伸不伸的搁在半空,尴尬得紧。
“说你是公子哥,没说错吧?”枫桥道。
她眼风往后扫了一下,嘴角勾起些微弧度,“一看就没干过杂事。”
埼玉失落地垂着头,“确实没干过,可是我现在想做。”
他又猛然抬起眼,紧盯着枫桥的袖管。
“不用你干,都掏出来了。”枫桥右手拿着菜,左手撑着腰,直起了身子。
她走到水池那边,拧开水龙头。
“接下来做什么?”埼玉紧随其后,问。
枫桥思索两秒,手上剥着菜叶,“你去给我拿个竹篮子来吧。”
“要干嘛?”埼玉站在原地,傻傻地问。
他知道既然想要学会做饭,首当其冲就是了解做饭的步骤,这些都需要别人的经验传授给他,他得不耻下问才行。
枫桥却似笑非笑看他,“明知道自己一点不会,需要别人教,就别做一些惹人厌烦的事情。”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教人的,我愿意教,也不意味着我一直都会愿意教。”
“我脾气不好,你小心点。”
她漫不经心提点道。
纵然有满腹疑问,埼玉还是都憋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进到屋子里乖乖拿了个竹篮子出来。
枫桥手已经拿满了菜叶,不好再剥,就等他的篮子。
他一出来,她就将菜叶扔进篮子里,手上继续剥。
“这样才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要学什么,自己模仿去。”
“拜师学艺都是偷师,哪有师父送上门的。”
可是她明明也只是潦草会做饭而已,如何算得上是师父?
埼玉有点小心思,但有了先头的教训,不敢多说,只敢咽进肚子里。
“我也不会多做,只能做个炖菜,这边也没什么调味料……”
埼玉弱弱道:“可是菜包的包子,有调味料啊,非常鲜香。”
这么一想,他就又回忆起来那个鲜美的味道了。
真好吃啊。
枫桥动作一顿,也不说话,沉默而紧绷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淌。
埼玉知道自己再次失言了。
枫桥恢复手头上的动作,说:“你要是觉得他家好吃,就上他家去。”
“不不不,怎么会,”埼玉涨红着脸,忙不迭否认,细细听来话语中还有一些讨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讨好什么,为什么要讨好。
“我们承蒙您收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怎么会想着不顾您的恩惠,去往别家呢?”
“你倒是乖觉。”枫桥哼了一声。
“行了,要调味料是吧,我家有。”
“真的?”埼玉的眼睛蓦然亮起来。
“还能骗你不成?”枫桥菜洗完了,也剥完了,不屑道:“瞧你那点出息。”
“真是外面来的公子哥,过不惯这里的日子。”
“我早就想说了,我不是公子哥,我就是一个跟在冷慕白身后走江湖的人。”埼玉为自己正名。
“是嘛。”枫桥却半点没在意,从他手里接过篮子,进屋。
埼玉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些,进了屋之后就缄默不言了。
枫桥稀奇地看他一眼,走到橱柜旁边,唤道:“过来找调味料。”
埼玉走过去俯下身,扒住橱柜的格子翻找。
摸索半天,他鼻子嗅到了一丝香料的味道,随后手就从里面摸出了几包东西。
“是这些吗?”他问枫桥。
枫桥随口道:“应该是吧。”
埼玉听着她不确定的回答,皱起眉,打开纸包。
可是在刚打开的一瞬间,几乎是他刚施了一点力,纸包就支离破碎,里面的东西洋洋洒洒漏了出来。
埼玉打了个喷嚏。
是胡椒粉。
枫桥站得远,没被呛到,现在凉凉地说:“呀,原来真是调味料,可是也没有了,被你折腾没了。”
“不是我折腾的,”埼玉很委屈,“是你这个纸包放久了,太脆了,一碰就坏。”
“那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它是在你手上坏掉的。”枫桥眼睛左右乱瞄,并不看埼玉。
埼玉快被她弄得哭出来。
这个时候外屋没人,冷慕白他们大概进里屋休息去了。
没人声援埼玉,也没人声援枫桥。
到底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人,埼玉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努力将手上的胡椒粉保存下来。
可是枫桥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直说着风凉话。
“哎呀呀,你手洗没洗呀,就这么抓着要入口的东西。”
埼玉低声道:“洗了。”
“是嘛,我怎么没看见?”枫桥好像真的很惊讶的样子。
埼玉不搭理她了,他说不过她。
也不知道枫桥哪来的这么多恶趣味,好像憋了几十年,全都要在他身上施展开似的。
他想起冷慕白说的话,枫桥的确有可能在这个地方寥落地呆了几十年了。
思及此,他开始发愣,想着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来,为什么不走。
见他不吭声,枫桥急了。
她不会真把他逗弄得要哭鼻子了吧?
她费劲地弯着腰,望埼玉的眼睛,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哭鼻子。
她慢慢站直,没好气道:“发什么愣?不是说要干活?”
“哦哦。”
埼玉回过神,勤勤恳恳照着枫桥的指示炖菜。
什么都添加之后,埼玉合上盖子,还有点不真实。
他一个劲地问:“没有别的步骤了吗?没有忘加的东西了吗?这些菜都洗干净了对吧?”
“是是是,没问题了,你看着火,熟了关掉就行。”
说罢,枫桥坐到椅子上,仰着头,闭目养神。
埼玉想问到底怎么样是熟了,他鉴别不过来。
可是看枫桥满脸疲惫地阖上了眼,他默默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句,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火。
很快,罐子里的滚烫的水汽一直一直往外冒,一下又一下地顶开了锅盖,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怎么了?”枫桥本来是闭目养神,结果没想到自己累得昏头睡了过去,眼下才被不小的动静惊醒。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水开了?”埼玉迟疑不定。
枫桥手撑着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用手揉着硌得疼的后脖颈,脸上摆出痛到扭曲的表情,问:“应该是水开了,你看看里面的菜好了没。”
埼玉依命揭开盖子,脸直接投到陶罐正上方。
“啊!”他叫了一声。
冒失的后果很显著,他被水汽扑了一脸,脸上火辣辣的疼。
枫桥站停在原地,意味不明地注视着他,眼神十分复杂,“我知道你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但不知道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埼玉感觉脸上火辣得更厉害了。
“现在怎么办?”他拿着陶罐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枫桥叹了一口气,上前查看炖菜的情况,点点头道:“你把盖子放回去吧,菜还没熟。”
埼玉将盖子放了回去,盖上去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问道:“你怎么看出来菜没熟的?”
枫桥横了他一眼,长吁短叹道:“唉,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我自然是看过熟菜的样子,才会知道它没熟是什么样。”
埼玉恍然大悟,随后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羞愧。
他真的太没有生活经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