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92章 劣化

处理区建筑风格整体偏向灰色。

南侧低矮平摊在地上的灰红色的建筑，是货物训练的地方。北侧四五层高的灰白色建筑，是货物居住的地方。连接两方建筑的，是一片中央立着一根两人高的石柱的石头广场。

一眼望去，整个处理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干净整洁。

清晨柔和的月光照射灰色的建筑上，微风吹拂着人的脸颊，正是操练的好时辰。

露天的灰红色建筑中，货物们正在进行日常的捉对厮杀训练。

“撑一下，再撑一下。”骑士枪与长剑对撞在一起，少女用坚定的目光直直盯着眼前兽耳少年的眼睛。

兽耳少年身体颤抖，眼神逐渐涣散。

“别放弃。”轻轻荡开长剑，手握骑枪的少女紧紧攥住兽耳少年的手腕，用压低的声音再次重复：“别放弃，坚持住。”

对不起温姐，我不行了。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少女手中的触感骤然消失。

似被人拎住脖子吊起，兽耳少年身体慢慢浮空，头颅与四肢无力的垂下。扭曲的黑暗从他的每个毛孔中钻出，迅速包裹了他的全身。

啊，又有一个人放弃了。

货物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叮~”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小鬼们不知道从何处钻出，手脚利落地将少年拖了出去——

处理区能保持这一尘不染的模样，可真要感谢小鬼们和残次品们辛勤的付出。

眼底泛起酸涩，少女握紧骑枪咬紧牙齿，尽数压下所有泪水。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过膝的枯草纠结缠绕在一起，掩盖住遍地的坑洞，腥臭腐烂的味道正从每根草每一寸土地中发散出来。

这片荒废区域与整个处理区格格不入，像是一道烂疮贴在灰色建筑群的背后，任谁看了都会皱起眉头。可以说除了一把火烧掉这片荒芜，根本想不到其他任何清理方式。

在一处大到枯草无法遮掩的巨型坑洞里，肚大四肢纤细的小鬼们正将头埋在深坑底部贪婪地撕咬着、吞咽着，试图填满自己那永远处在饥饿中的肚子。

小鬼群中有个家伙格外引人注目。他四肢比同类还细弱，身上挂着破碎的布片，头上歪着一只兽耳，想吃食物但一直被挤在外圈，那摇摇晃晃急匆匆的样子格外滑稽。

疼，真脏话的疼。

小鬼们的牙齿细碎圆钝，咬合力度不高，他们很想快速把残次品撕碎吞下，但做不到。他们需要进行数次的尝试，才能撕下可怜的一块肉。

进食时间被无限拉长，小鬼们来不及细嚼就匆匆吞下这点塞牙缝都难肉末，进而被口中残留滋味刺激地更加急躁。

身体被这样不断的撕扯着，残次品张开嘴露出尖牙。

尽管视野被小鬼堵死，残次品也知道身旁那个蠢跟班已经失去生机彻底死亡。

这个弱小又无能的废物。残次品无声叫骂的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些嫉妒。

该怎么称呼他呢，还是叫他曾经的编号bh586吧。

严格来说，bh586不算个弱者，至少在同批次货物中不算。

在目睹了红毛狮子的死亡后，他曾以为一切都完了，自己将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最后窝囊的死在这片血腥的大陆上。

短暂的适应期后，bh586意外地发现在处理区的日子还不错。有人管饭，有人教武，甚至能在练习中耍些小心机，在瞧不起自己的人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更妙的是，这里存在希望。

与口头上虚假的乌托邦不同，这里有实打实的希望。

一个希望是出货。bh586对自己的武力十分自信，只要熬到出货，他就能杀掉货主。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们谁还能拦得住本大爷。

另一个希望是成为十三席。当红毛狮子倒下的时候，在多数货物瑟瑟发抖的时候，bh586被十三席的身影迷住了。无论是波澜不惊零三，还是慵懒的十一，都自然而然的散发着强者的气场。

那是bh586做梦都想拥有的东西。

真好，这地方真好，比自己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bh586在处理区过得相当不错，连一些同批次的货物都殷勤地跟在他的背后卖力讨好。

一脚踢开眼前唯唯诺诺的货物，他幻想自己已经成为了处理区说一不二的十一，享受着货物们的拥戴。

正因为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所以坠入烂泥时，他才会如此的不甘心，如此的怨恨。

这都要从货物中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起。uw293、TY893，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两个编号。

uw293稳稳地将剑抵在的颈前时，bh586的大脑一片空白。上角斗场之前，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输，而且是输的彻彻底底。

还好，uw293是个蠢货，没有补上致命地一击就收了剑转身，这给了bh586最后的翻盘机会。

bh586毫不犹豫地开启了自己昨日藏好的机关，成功地偷袭重创了uw293——是的，uw293全程的压制甚至让bh586来不及开启陷阱。

还好，最后还是我赢了。bh586得意地踩在了uw293的手上。听着uw293倒吸凉气的声音，他还不忘给台下愤怒的TY893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还没等bh586想好该如何气魄地走下角斗场，就被蜂拥而上的小鬼们拖了出去——

寻月场的货物有三种劣化形式：弱小又失去思维的货物会变成小鬼；强大但失去思维的货物如今都在日场徘徊；而保持思维犯了错误的货物，则被剥夺编号打成残次品。

bh586一直瞧不起着这些劣化的废物，却不曾想有天他们会像拖畜生一样拖着自己，更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其中一员。

真脏话的脏话。bh586在心中骂了无数次。这脏话的狗地方居然脏话的有这么一条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的死规定:角斗场上必须公平竞争。

虽然早有耳闻，但bh586一直以为这是个笑话。他没想到，这居然脏话的是真的。

在这场决斗里，他不但没能杀掉那两个狂徒，还因为使用违规手段被贬成了残次品，成为了处理场最低贱不堪的存在。

残次品们白天听从各方奴役，晚上龟缩在货物宿舍楼下阴暗的地下室里。

每天看着货物们每天规律地进进出出，bh586都嫉妒的想要发疯。他们还有活到出货的希望，还有爬到十三席的希望，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bh586厌恶自己的编号，但是他早已忘却了自己的姓名。除了这个编号，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

而现在，他连编号都没有了，彻底成为被人踩在脚下的无名尘埃。

后来，那两个小子也遭到了报应，一个死在十一手上，另一个被挂在石柱上任人宰割。

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bh586将脏水泼在他的头上，对方睁开眼睛。无论看多少次，那冷静的眼神都令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不久后，这家伙被流放进了日场。

活该，你们都脏话的活该。bh586感到一阵阵的痛快，你们的下场比老子更惨，至少老子还活着。

短暂的畅快后是无尽的空虚。

仇敌死了，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还是日复一日过着毫无希望的日子。

一切都回不去了。

bh586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仿佛被人抽空了力气，他终于接受了自己一辈子都要被人踩在脚下的现实。

浑噩度日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劲，久而久之，bh586竟然连那两个死人的编号都忘记了。

再后来——

滑稽小鬼终于挤开了同类，将嘴了凑了上来。还未退化的兽牙刺入bh586的脖颈，尖锐的疼痛强行打断了他的回忆。

脏话脏话脏话。

bh586崩溃地想要大叫，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还真羡慕你们这群没有理智的烂货。

无尽的愤恨中，bh586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