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为什么上不去了呢?”杨琦一边比量着台子的高度一边后退,却不想忽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讶异地转过头去,就见来路分明与原来没什么不同,面前却仿佛竖起了一道瞧不见的墙壁一番。
他摸着那墙上上下下无边无际,也就转头大喊了两声杨明。
只是在回头的那个刹那,杨琦却忽地感觉背后张开了一张黑暗冰冷的深渊巨口,身子不由得一抖。
而再跳起来警惕前方时,他的跟前还是和方才一样,笔直地延伸着他过不去的风景。
“……杨琦你过来。”那面杨明也肃了表情。
他摆好姿势让杨琦踩着他上去,但杨琦才刚一伸脚就使劲滑了一下,差点没摔在地上。
“?”两人皆是一惊。
饶是杨明最近欠欠的没事就逗着杨琦玩,但后者潜意识也知他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开玩笑。
两人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又试。
这才发现无论想为垫子的人是蹲是立,甚至是躺着,都不能将另一人托在身上分毫。
两个人之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厚膜笼住了,能扶,能贴,就是不能托,不能站。
杨明还做好姿势让杨琦卯足了劲给他一脚,结果除了“啪叽”一声平飞在地上,捂着腰证明杨琦这孩子劲儿是大以外,也没什么别的收获了。
“蹦起来踹也不行吗?”杨琦就要上前来扶杨明。
“别过来!”后者瞳孔却是一缩。
他捂着腰一瘸一瘸过来,笔直地经过杨琦去摸那道无形的墙壁。
“是不是,比之前往前了。”
他与杨琦丈量距离,发现这墙恐怕是他们前进一寸就跟上一寸。
杨明心思活络,尝试后发现它也如人一般不可借力,也便让杨琦一定注意两人前行的距离。
“如若墙壁吞噬了道路。”他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恐怕我们这辈子都只能留在这里了。”
“怎么会,没这么悲观吧?”这一路走来如此顺畅,杨琦不太相信。
他道说不定我们就是想错了方向。
你瞧方才我们蹦台阶是因为前方无路、大江大河,可现在前面就一条笔直的大道通着,怎的就非去走那条空中阶梯才行呢?
“上不去的说不定是缺道具啊。”杨琦尝试从游戏规则来解释。
去了前方,你我说不定要学会什么新技能,便可以出去了。
“……”只是杨明摇了摇头。
他抬头继续看着阶梯,眸光却愈发坚定,手也从腰上离开,又一下下跳了起来。
杨琦见他如此,也不再辩驳,从他旁边也尝试着往上跳。
二人你一下我一下,很快进入了一种默契的节奏,就这样高高低低的不断试着,莽撞试着。
前路渺渺。
后路黑暗。
没有回头路的人一无所有,陷入绝境。
仿佛又回到了肉身,不,这分明就是肉身。
杨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迸发着某种燥热,汗水止不住地向下流,双腿也越来越沉,酸痛的几乎折弯不下去。
那种感觉几乎甚至吞噬了他的意识、眼前,把他席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眩晕、昏沉。
“‘The fool’。”有人在他的耳边低语:“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对吗?”
“……”杨明沉默不语。
“我不明白。”随后,低语变成了某种显而易见的愤怒:“那些人给你灌注了怎样的‘毒药’,让你对他们的‘谎言’深信不疑,才叫你做出这样‘背叛’使命的事!”
“背叛!”
“背叛!”
“背叛!”
仿佛沸水滴进了油锅,杨明的耳旁蓦地响起尖锐的鸣响。
他仿佛被困在黑暗中接受审判,四下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快进入自己的身体,又从自己的身体里延伸到了极远的地方去。
我被囚困在这里。
不,我没有被任何约束。
我失去了自己的身体。
不……我是融合进了一具更大的身体?!
无数矛盾的念头在杨明脑子里、身体里飞快产出、扭曲、蠕动,激起什么一浪又一浪的颤鸣。
那种诡异的汗毛直立感让杨明惊惧、颤抖,却又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某种熟悉。
“如果你学的会切割就好了。”
杨明听见有谁轻笑着。
他仿佛被撕成了一片,两片,成百片,千万片。
自己在自己里游动。
自己在自己里挣扎。
他一呼,有他自己百应。
他一痛,激起无数个他悲鸣。
白的五光十色,黑的七彩斑斓。
“我”。
“无我”。
“无我”。
“我”。
渐渐的,杨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
……
……
“还记得,最初的问题吗?”不知道是谁,在耳畔轻轻问到。
“被剥夺了来时的一切,又被收回了虚假的礼物,过去一片黑暗,前路一面渺茫。”
“这样没有价值的你,这样没有来路的你,这样没有归途的你——”
“连未来都被骗去了的你,究竟还剩下了些‘什么’?”
“‘我’还剩下了些什么?”
嘴唇微微颤动。
或许杨明问了自己。
但又或许,他什么都没问。
就像他现在应是什么都没想那般。
“咚。”
“咚。”
“咚。”
有什么东西在虚无中逐渐放大。
不,是“回归”。
神采逐渐汇聚回灰暗的瞳孔,杨明一点一点抬起了脑袋。
余光中还能瞧见杨琦不断努力的身形,他直视青空,眼神如“空”般清澈。
“高空中的双眼呦。”他听见自己缓缓开口吟唱。
“这谜底不就摆在谜面上么?”
当“我”被剥夺了一切。
当“我”被弃置深渊。
当“我”被困在绝境里进退两难。
“那么‘我’,所能剩下的,不就只有‘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