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837章 如月

裹挟着粉嫩的花瓣，白沙打着旋儿洒落沙丘，舒适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花涟子一如初见时娇俏，笑吟吟地问杨明：“在鱼妙村玩的可还高兴？”

不过不等他回答，她又道：“都说百般人读百滋味儿，每个人脑袋里都有千般奇妙的念头，故而鱼妙村祭典的故事也总是未完待续，期待着有人能给它一个结尾。”

话锋一转，她忽地道：“你可听说过‘黄金’的故事？”

虽这么问，她却又笃定他一定听过，继续道：“小百灵害了病，王请来了游方至此的医师。”

“他说，请你救救我的妃子吧，她是我最爱的人了。”

是的，故事在这儿戛然而止，至今没有一个后续。

杨明没有接花涟子的话，赤面上凸起的白色眼睛威严依旧。

花涟子也不在意。

就像她刚才说的，祭典上的故事大多没什么固定的结尾，说书人喜欢说什么，便往下编什么。

有的人喜欢破镜重圆，便写那神医治好了百灵，让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有的人就爱那自由，便说小百灵去了，但棺椁是空的。原来啊，那神医也一眼爱上了美丽的百灵，用了假死之药救她脱离苦海，从此两人浪迹天涯，云游四方。

还有人喜欢简单干脆，就说那小百灵死在了不久之后，王一怒之下斩了神医。他昏庸专断引得臣民震怒，不久之后亡了国，自己也被人摘了大好的头颅——

“那，如果是你，你想怎么续写呢？”耐心待花涟子说完，杨明直觉推论，虽然面前的她依然在笑，但目前这几个结尾，她都不喜欢。

“嗯～那你猜猜看，我会怎么结尾呢？”花涟子反而问他。

杨明沉吟片刻，以“王”的喜怒无常和薄情寡义而言，他个人并不看好百灵与他的情感。

但还是直觉，他认为花涟子并不会完全拘泥在现状里，仔细思索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会说，那神医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花涟子笑道。

那神医游弋四方，本也多是名声在外，王也没瞧见过她的面庞。

后听说神医来了国度，他请她，一瞧惊为天人，自己和失了魂似的。

由此，他更迫切地捞出病的快死了的百灵，告诉她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以示自己情深，也哀求自由的神医能更多地留在他的宫殿——

“这样的人就是这样，不是吗？永远在躁动，永远在得到，永远不珍惜自己的所有，又永远在失去。”她笑道。

很是尖锐的回答。

杨明已经很久没见过性子这样锐进的人了。

该不会是因为你最近身边只有杨陆和被带坏了的杨琦吧，喂！

花涟子也不强求他给回应。她坦荡地望着杨明的眼睛，笑问他可知道“祭典故事”系列的卷名。

“是三千国——亚百零一梦。”说的悠转绵长，似婉转的唱腔。

“三千国？”闻言，杨明眉毛一动：“只有一百零一梦？”

这对于数量来说，是不是也太少了？

“是哦，这世上就是如此的无趣。”花涟子又是一笑：“三千无趣国，一百清秋梦。”

别看这地上来来去去那么多国度，有趣的故事不过也一百零一个而已。

“其实，王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或许用书里最常用的词儿来说，那是他的“白月光”。

王当年是幼小的“王子”，父母早亡，国家大权把控在祖母，也就是老王后手里。

她听政、持政，专断地操控王的意见，让逐渐长大的王很是苦恼。

“人有时就是那一把细沙，你去堵左头，它便流淌向右头。”自小体会了不得志的惆怅，王就把精力投入到其他的事情上去。

他溜出皇宫，游山玩水，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一位端庄大方、饱读诗书的姑娘。那是他宫宰相的女儿，也是他最初的爱人，他的“白月光”。

“要如何形容一对热恋里头的男女呢？”花涟子神色怜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不，什么样的言语都道不尽他的甜蜜。

白月善解人意，他弹琴，她提前擦拭过琴弦，他处理公务，她提前整理过长桌，他烦心，她就唱歌予他听，他思念，她就与他对写诗词舒缓。

到底是宰相权倾，倘若换了别家的女儿，怕是在老王后手里不会好过。

但既然是大家出来的女儿，她为拉拢其母家，也不好做的太过过分，只暗搓搓地搞了些小动作，叫白月一一化解。

王也因此博得舒缓，愈发爱极了亲爱的白月。

“于是后来啊，白月怀了他的孩子。”

而在这片大地上，魔眼之下，繁衍几乎带有与生俱来的诅咒——即便现在的故事与它无关。

“白月光死在了生产的那天。”背后少不了老王后的影子。

王哭惨了自己的挚爱，一夜之间仿佛沧桑数岁。

他依旧在与老王后争权，依旧在想办法抵御邻国的侵袭。但除此之外，他又开枝散叶，取走了夜晚的第一缕月光，取走了春天的第一枝绿柳，取走了森林里最婉转的小百灵。

而后，在她们身上榨取挖掘白月光的影子，直到对方也戚然凋零。

“你说，再七窍玲珑的人儿，怎么也都有糊涂至极的时候啊。”花涟子叹道。

如若把一生中最爱的情节绘制做一本小说。

那王的截取是他的前半，与白月的互相爱恋、甜蜜。

长妃的截取会是与王的故事，她真的以为，王是那么爱她，毕竟，他也曾那么温柔。

而百灵的截取，也会是自己与王的故事。她的一生太过短暂，还没来得及与山川风月有过更多的交集，便早早禁锢在了皇宫里，在被金丝的笼子熬干了自己的生命力。

“我想，我们给过王机会了。”那是多么纯洁的一只百灵鸟啊。

她甚至从来没有怨恨过王。

但王，显然没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所以暴雨毁掉了他的一切。

带走了所有的贪嗔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