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冰窖,四角的方桌,水滴声不绝于耳。
回头看去,那是桌上高高立起,又弯下冰冷弧度的长针在不断向碗里流淌药汁。
“滴答、滴答。”
当那药碗满到边缘的时候,也就是杨陆又该喝药的时候——
现在显然还不是。
回到床边,杨琦坐在床沿上,一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神情恍惚。
而冰床之上,身体被紧困在被子中的杨陆脸色苍白,像是被寒冷侵袭,又或许只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定定盯着杨琦,含过草丹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再说——
你是走流程还是直接讲啊,别卖关子了,都老熟人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阿陆,我今天到百艺区去了。”
显而易见,现在有三个喘气的会下冰窖,同时至少有两个长了嘴的。
这也就意味着,杨大师挺多扯话转头就会被杨琦无情戳破,就好像舞蹈宫本来就不叫什么舞蹈宫,而是叫“泊屏滴”。
杨琦说自己受了日月星的委托去收集美梦,恰好丰见欢也减少了送药的事务,便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跑跑村子里其他的地方,看一看他处的风景。
“小海,来,收着。”大老远的,杨琦就见到了小海被一群女人围着。
领头的姑娘笑吟吟的,穿着白衣,看着泊屏滴的姑娘们你一个钗子我一个耳环塞进小海的篮子里,言笑晏晏好不快活。
【检测到数据量降低】
留意到顿住脚步纠结上不上前的杨琦,她噗嗤一笑,招呼他赶紧过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便是琦先生吧~”这儿的人都这么喜欢玩猜猜看的游戏吗?杨琦点头称是。
“真的诶,有丰医师的章诶!”但过程就不太一样了。
“啊?”
“怎么,你没发现吗?”
啊?发现什么?什么?杨琦疑惑地瞪大眼睛,在白衣姑娘的指引下才在腰后衣服上被腰带遮了一半的地方瞧见了丰医师的印章。
那看上去像是一朵祥云,云下还俏皮地延着两条线,算是祥云纹里最简单的样式。
“什么时候……”
“他这个人啊,喜欢恶作剧,你可千万别见怪。”见他困惑的样子,白衣姑娘噗嗤一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大声道:“你好,我叫小白,很高兴认识你!”
【小白—检测等级—D】
“啊,哦,你好。”杨琦眨眨眼说我叫杨琦,后知后觉好像自己不说也行。
小白说如果琦先生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就去跳舞啦~一般我们都要玩上大半天呢。
“哦,那你们有没有看见彩色球球啊,大概这么大,什么颜色都有可能,被一阵风——”
“你说的是‘美梦’?”
呃,显然是的,好像常规来说,咸鱼村的人是该比杨琦更懂美梦。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就见小白说你等下哦,自己踮起脚尖找了找,又蝴蝶一般钻进人群,没一会儿拉了个人过来。
“小美!”注意看,这个女人名叫小美,她就是杨琦要找的人。
“琦先生是来收集美梦的,快,给他,给他!”小白笑呵呵地黏在她的背后。
【小美—检测等级—D】
“之前就是我吧,你不想来挂一次美梦吗?”
倘若杨明在这儿,肯定一拍大腿说这姑娘我认识,这不就是那个长的很端庄很会照顾人的美女嘛!
只见换了蓝裙的小美被小白推着来到杨琦面前,脸上却是有几分为难。
杨琦这才发现和勾描画眉的小美一比,小白原来清水芙蓉不施粉黛,一颦一笑都那么温柔勾人。
“琦先生~”
“啊?”
他目不转睛瞧着两人半嗔着吵了几句,又回头来喊他。
慢半拍回了一句,小白推着小美说还是你来。
小美无奈叹了一声,反手拉住小白说你也得在。
“我在呀~”她笑了起来:“我一直都在的。”
“我们‘泊屏滴’的美梦啊~”
小白、小美和杨琦沿着长廊经过广场边缘,看着中央惬意的练习和载歌载舞。
她们说这儿的美梦原本是由小灵保管的。
只是小灵心善,推说要每个人轮流才好,大家都有机会。
去年呢,正该是小美,便也是由小美去寻来的。
而今年呢,应当是小白。
但小白执意要小美替她来讲,便鼓励般瞧着她,好似她要鼓起多大的勇气一般。
“不至于啦~”小美也有些无奈。
严格来说,舞蹈是泊屏滴的娱乐方式之一,但只是其中一种。
撇下面前的广场后,里面还有写字房、绘画房、刺绣房等等很多种娱乐的地方,而且里面也不光是姑娘,喜欢如此的青年们也是有的。
说这个呢主要是杨陆想辟谣一下,首先,杨大师看来也不咋受人欢迎,其次,哥们除了姑娘外是真的一个字也不谈啊!
“原本这泊屏滴中央是有一个花瓶的。”
宫殿是合围的设计,一层层大室小室的中央围绕的是一根空空的立柱。
小美说这立柱中央原本摆了一个大大的花瓶,那是个很精致很漂亮很奢华但也很空的花瓶。
它金丝描线,上面有很多可供镶嵌的点位。那些点位有高有低,有大有小,越是高处越是尊贵,越是为人成就的象征。
“而我,自小就被教育这成为最好的宝石打磨师,要把——这块宝石,打磨到能嵌在最高的位置上。”
“那应该,很不容易吧?”片刻的乱码没有听清,杨琦揣测到。
“是啊,因为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一块什么样的人宝石镶嵌在最高处。”小美笑着说。
她说这瓶子上的宝石啊是可以不断拆卸后再装的,有些从高到低,有些呢,则越爬越高。
但这拆装的过程呢,难免又有些磨损,形状上适应了这个未必能适应那个,适应了高的又被低的蒙羞,有些宝石就这样废去了,弃之如敝履,再不见当年光芒。
“呃,为什么不一次性弄好,选好一个位置呢?”杨琦不是很明白。
“哪里这样容易啊琦先生。”小美笑着说。
这世上不止有她一个宝石打磨师,也不止一个人盯着瓶子高高的位置。
大家背负着**和权力,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去揣摩着瓶子主人的真实心意。
相对来说,她算是一个比较幸运的宝石打磨师。
“我分到的,是一个脾气很柔和的宝石。”而且自小被教导了分寸,又对爱情充满了隐隐的憧憬。
听说那和瓶子主人内心深处为瓶顶念想的那颗宝石很相称。
小美看了一眼小白,笑到。她说她家里有些势力,又生了一副好嗓子,会弹些琴曲,便飞一样地升了上去,立在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
“只是后来……”
“后来?”
“后来天有不测风云,宝石被侵染出了裂缝,再也没有当年那样好的声音了。”小美抚着喉咙,幽幽地说道。
“不是,为什么啊?”怎么在位置上还能被搞出裂缝的?
“因为宝石本来就很脆弱啊~瓶子的主人对此也很苦恼呢。”
他想要最纯洁最贤惠最合心意的宝石,但奈何每一颗都在镶嵌后会逐渐变成另外的样子。
他曾在小美面前摔了砚台砸了玉架,说你当年明明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最后全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美说:“我很抱歉。”
泪滴了下来。
我真的很抱歉。
变成这样不讨人喜欢的样子。
夹在打磨师和瓶主人之间的立场上。
宝石,终究还是太容易失去光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