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795章 山雪

与高木匠不同，二闲真人终究是见过外面更广阔天空的。

他永远渴望自由。

所以在发现能通向外界的洞口时，他欣喜若狂，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份惊喜分享给高木匠。

“走吧！走吧走吧走吧走吧！”他几乎是把高木匠拖出了门去。

外面的世界和里面有什么不同呢？

起初，高木匠也没看出什么不同。

外面的山是山，里面的山也是山。

外面的水是水，里面的水也是水。

外面的林子是林子，里面……里面有虫子，有鸟，有兔子，有小兽。

在某一个刹那，他忽地听见小鸟扑棱棱飞过枝头，虫子伏树歌唱，自己的脚步惊了兔子，灰棕的身影在树丛一闪而过——

外面的林子，是活的。

他愕然回头，再看那水，水里有游鱼有螃蟹，再看那山，山上林亦在呼吸。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犹如一头活泛的巨兽，那，就名为自然，那，就是他们所处的世界。

“下雪了……”高木匠喃喃道。

穿过无人的深林，外面下着的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好大的雪！”二闲真人不知厉害，兴奋地一脚踏上去，扑通整个人没了踪影。

他扒拉着从雪地里探出头来，喘着粗气，惊呼这雪可比人还高呢。

高木匠抬高腿挪过去把他捞出来，自然地把他放在了肩上。

“哎！”起初，二闲真人还吓了一跳。

但在看见更高处白茫茫的一切后，他大声地喊了起来：“喂——喂——”

山有回响，见自难忘。

雪地上有少年来过的痕迹，又逐渐被大雪盖的无痕。

头次这准备的不充分，下次可有教训了。

高木匠没有在数据库里找到面对寒冬的办法，但少年自有主意。

他们一起做了厚厚的衣裳，做了厚厚的手套，改了能在雪上滑行的小车，又看着一撒手车突突突沿着雪跑掉。

“啊……”

“啊。”

两个人看着小车划出轨道消失在雪的尽头，高木匠有追，但很快放弃了。

笑死，根本追不上，车就是车，你就说它跑的快不快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从谁开始，两个人一个笑的比一个大声，笑的肚子都有点痛了。

“谁稀罕它啊！反正也要改进呢！”

“那确实，缝缝补补也累了，弄个新的！”

“对，弄个新的！”

“新的、新的、新的！”

最后小机械鹦鹉也来凑热闹。

它大喊着新的新的新的，自己一头攒进雪地拨楞出满处的碎雪。

“你我还不打算换新的！！！”二闲真人大喝一声也一头攒进去。

别说，你还真别说，埋雪里还挺暖和，好玩！

“高木匠，走啊，走啊！”

我怕你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通常二闲真人一招呼，高木匠就会停下手中的活。

他以为他也喜欢外面，喜欢玩雪。

但只有高木匠自己知道，他的积极回应有那么一丝怕被抛弃的滋味儿。

他怕他一不跟着，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年的征途越来越远，他们搭过雪堡，带过木人出来过家……上演故事里精彩的情节！

也搓过大雪球再让机械鹦鹉站上去，看着它惊慌失措地飞回少年的肩头。

终于，他们的雪地战车也调整好了。紧紧攥着固定绳，少年催促着高木匠赶紧给后面雪地来一脚——出发吧，目标是外面的世界！

“噢噢噢噢！！！”一个大块头，一个小个子，一只小鹦鹉，就这样踏上了随机又未知的道路。

“你才是小个子！”仔细一看还挺瘦的二闲真人举着两条胳膊大声发出抗议：“我只是还没发育完全！我还能长个子呢！”

好好好，谁问你了？

有自动寻回数据在，高木匠倒是并不担心自己找不到路。

但同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躁动着一股不安，且随着小车的滑行愈演愈烈。

“噢噢噢！！你怎么不喊啊！光我一个人喊着多傻啊！！！”接着，二闲真人来戳弄他。

高木匠也学着他的样子，伸长脖子：“噢噢噢——”

还真别说，喊叫的畅快很快赶走了这股不安，让他一股脑把苦恼都抛到了脑后去。

“啊，是人，真的是人！！！”不得不说，二闲真人眼神还蛮不错的。

他远远看见了一个黑点，很快又变成一片。

他一直盯着，全速前进，很快发现那是一个集市，一个商人的集市。

“你们在过节吗？”

“对喽，开市喽——”

“原来是要春天了吗！”

少年捂着胸口，兴奋地拉着高木匠逛过去，鼻子里闻见了浓浓的面香。他捂着咕一大声的肚子看过去，原来是热腾腾的包子开了笼，白色的蒸汽一路通上了天。

“饿了，我想吃包子！”二闲真人蹦跶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没有钱，遂求助般看向了高木匠。

可恶，忘了去集市要有钱了……可是这个世界钱什么样嘛……想想也不会有吧……他有点委屈，脸上被冻的发红，喘的也有些大声。

谁知高木匠看他一眼，若有所思，从怀里掏啊掏啊掏啊掏，还真的掏出了一把银钱。

“哇我爱死你了！”少年又兴奋起来。

他们买了热腾腾的包子，盛了暖乎乎的炖汤，一碗下去喝的饱饱。

“哇，还是这种饭好吃。”少年简直想去找个地方晒晒肚皮了。

和高木匠提供的看上去精致的饭食不同，这里的食物虽然就是些当地人街边常吃的东西，但真的香啊，热啊！

听他叽喳，高木匠没有搭话，默默拿出了更多的钱来。

小机械鹦鹉当然已经被收到了怀里，二闲真人看什么都想要，很快买了甜甜的冰雪糖，托在小盘上的冰雕，围在脖子上的毛绒绒的围巾，还送了一条发带。

“我是不是该留个长发。”二闲真人戳戳自己的帽子。

姑且他已经大概理解这是个什么世界了，自己这短发虽然好久没剪长了不少，但还是格格不入啊！

高木匠说随你。

二闲真人问他你能做洗头膏吗？

高木匠陷入了沉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扯的正欢，丝毫没有留意到雪地上日月的眼睛已经看向了他们。

商人的收钱抽屉里，银钱逐渐回归了数据的本质，恢复成了一个个机械的零件。

“啊！啊！！！”诚然，二闲真人是话多又喜欢喊叫的那一类。

但如此惊恐的哀嚎还是头一次。

他抱着头趴在雪车旁根本藏不住。

迎头一刀斩在车梁上切出豁口，发出的巨大声响更是让他不住惨叫。

没有经验让那杀手闪了过去，高木匠回身重重一棍打断他的脊柱，神色愈发冰冷。反击与杀戮板块的数据热的发烫，也让他双目变的猩红。

你怎么敢，对他出手？

不同于最初手忙脚乱的防御，随着数据导入的完整，高木匠的招式愈发游刃有余。

而对手见势不妙针对二闲真人的袭击，更是在愤怒中激发了他隐藏在自有模块中的诛杀程序。

“我要，杀了你们！”渐渐的，高木匠的脑袋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他劈、斩、切，撞，最后更是拎起仅剩的杀手举上头顶，而后重重摔下。

“咔嚓。”在那一刻，二闲真人甚至听到了头骨断裂的声音，那是他的脑袋撞上了雪车的框角，而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

……

寒风呼啸，呼吸粗重，偏僻的雪地上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高木匠依旧举着长长的机械管，双目猩红，满身是血。

面前，脑壳已经撞碎的杀手软塌塌地歪在地上，和他的同伴一样没了声音，身下的鲜血混合着脑浆在厚厚的积雪上晕染开来。

红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