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784章 灾厄

第一浪灾难来自于天空。

第二浪灾难来自于海洋。

第三浪灾难，则来自于人心无尽的**。

其实一开始，杨琦是有些惶恐的。

就鼎天这个八句话五句话不挨着的情况，亢奋起来不得八句话九句话不挨着？

他有些忐忑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谁知后者贼头贼脑地张望了一通，拉着他往左走走，往右走走，最后寻思了一下还是站在原地。

同时，他的眼睛滴溜溜打转，说话前竟然是要过脑子了！

“听说啊，这个村子，是娘娘从灾难里救下来的。”

于是最后说出的话竟然出奇地像人话。

杨琦提心吊胆听着，原本以为又是一番折磨，谁知听着听着眼前也好像展开了绘卷似的。

他站在原地，眼前的鼎天逐渐模糊消散，深绿色还沉眠于冬尾的大山亦好似蒙上了大片的血红，能灼干人皮肤的热浪几乎扼住了他的喉咙——着火了。

“啊！”惊叫着从噩梦里醒来，少年并不是唯一被梦魇折磨的人。

自从天空的灾厄之眼睁开，这座山脚下与世无争的小村子就迎来了绝顶的灾难。

天空降下灰烬般的死雨摧毁一切，人们拼命往山上跑，却又被浓浓燃起的山火挡住了去路。

疯癫的祭祝站在房顶哈哈大笑，嘶声竭力向人们证明自己的预言。

“看啊——看啊——”

他张开双手，苍老的眼睛流下血泪。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是被世界放弃的倒逆之村。”

“第一波灾难来自于天空，死雨会带走一切。第二波灾难来自于海洋，它会将我们吞噬。第三波……”

“唯一的出路是……哈哈哈哈，山林也拒绝了我们！它也拒绝了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毁灭！就是灭亡！灭亡！哈哈哈哈哈哈——”

很不巧，少年拼命逃跑的路上正要经过祭祝。

他抬头去瞪他，不想正迎上后者猩红的眼睛。

那眼神绝望、痛苦、疯狂，又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死地里畅快的欢愉，直直穿透了他的心脏。

在那个瞬间，他感觉这个他要喊三爷爷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甚至是末日的使者。

他竭力嘶喊着自己的正确，昂头张大嘴去接降下的死雨，掐住脖子在房顶抽搐，最后被滚落的巨石砸下淹没。

“睡不着吗？”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少年颤了一下。

他回过头，还算适应黑暗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是一个少女。

这当然怪不得少女故意吓他，她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罢了。

在那场灾难还没完全铺开的时候，是少年的奶奶站了出来。

她和三爷爷一样，也是祭祝，同样逆着村里的嘲笑相信着那个卜卦得来的预言。

但与他不同的是，她在山的一面挖通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少年至今都不知道奶奶是怎么做到的，尽管她神出鬼没、早出晚归了好一阵。

但不得不说，就是这山洞给了残存的村人一片喘息之地——但在洞口被落石堵住，最壮的男人们也挖不开那个狭小的地方后，村人们又惶恐起来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通往生的唯一希望，还是钝刀割肉的凌迟死亡。

从此以后，大家就在这片黑暗里生存，渴了就喝地冷水，饿了就吃集来的蘑菇。

只是那蘑菇总是冷冷，捂也捂不热，吃下去让本就发凉的心更冷，好像下一秒就要贴着洞壁永远闭上眼睛了。

“还是，又做噩梦了吗？”不过回到现在，少女还是熟知少年的情况的。

他们一家住村头，一家住村尾，一个总跟着父母去海浪里翻滚，另一个则习惯在林子边守山。

在灾难发生之前，他们是最陌生的两个小伙伴。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两个人便也成了彼此间最亲密的人。

“真羡慕你，永远不会做噩梦。”前面说过，不止少年一个人经常梦见灾难来临的那天。

即便不回头，没有前路的恐惧也足以让人发狂。

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埋葬了几十个去世的同村，多半是虚弱，少半是自绝。

甚至有人把头撞在山壁上活活把自己撞死，鲜血凝固在灰黑色的岩石上又滑又腥，继而黏黏嗒嗒，最后是凝固。

最初人们忌惮着，绕开这里。

但对生、对食物的渴望很快掩盖了这一切。

他们疯狂扫荡着能吃的东西，能喝的水源，对惨剧发生的地方视而不见。

将他们埋葬在干燥的深窟是他们最后的温柔，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突破那层薄薄的底线。

“但……还算幸运，不是吗？”和实际情况比起来，少女简直心大的好似生活在天上。

她说预言里是我们都会灭亡，但现在，至少我们还活着。

可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又或者，在这黑暗的山洞里，谁知道我们过的是今天还是明天呢？

少年没有吭声。

毕竟在少女眼里，不光还活着是幸运，深处有一片很宽很大的湖也很幸运。

“湖，水能喝。”周围生的蘑菇也比他处密集些，没过几天就能长一大片，还能让剩下的人果腹，这不也很幸运吗？

“……明天还要挖山吗？”于是话在黑暗里沉默许久终究说不出口，少年转变了话题。

基于少女口中的“幸运”，人们轮流用石头凿着原来的洞口。

不是没有碎土碎岩被挖下，但总也见不到尽头。

是挖歪了？还是挖错了？甚至外面的世界就已经是这样了？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

没人敢说出这样的话语。

人们就只是挖着，挖。

少年的奶奶没能抗到暂时稳定的现在，她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一条腿。

她在绝望的哭嚎中摸着少年的脸，用尽最后的力气要他告诉所有村人。

“我们可以出去……一定可以……”

少年的早慧让他意识到这是奶奶的谎言。

但有时，人就是需要谎言才能生活。

或者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渐渐停止哭泣，追问少年奶奶话语的细节并且疯狂的解读。

“天空给我们留有生机，让我们摆脱海洋的灾难……对，一定是，一定是。”

最后不约而同是结合了祭祝的预言。

村人们开始逐渐相信现在是世界对他们的保护，哪怕三爷爷的诅咒在村里早就人尽皆知。

在大家的推举下，少年成为了新一届的祭祝。

他被要求不能干活，不能乱走，就在这专门开辟的祝祷间领悟上天的意念，食水由他人专程送来，并指派了少女伺候。

少年对此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惶恐——

他不知道，毫无天赋的他究竟是会成为奶奶，还是变成三爷爷。

亦或者，先被重归绝望的村人撕碎，骨头浸在冷水里，见证这世上最惨烈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