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们家标点符号是收费的吗?跟杨明买的啊?这么贵重吗?
已经放弃分析面前的鼎天究竟是个什么奇葩玩意儿,杨琦一脸麻木地看着他斗志高昂一副下一秒就要去找庙祝拼命的架势。
不过不用找人去戳,没两下鼎天自己先泄了气。
只见说着说着,他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沮丧道:“真可恶,要是我能出林子就好了。”
哦,你出不去那我出去了。
杨琦站起来就走。
又被鼎天扒拉住了。
这人是真不知道乱扒拉别人容易挨打,又殷勤地给杨琦按回去,亲热地请他吃饱了再走。
左右已经放空了大脑,杨琦左一片螺肉右一片鱼肉,眼神和动作比闲铁匠家里的小机关鹦鹉钩还呆滞。
“兄弟我还是得跟你打听一下。”刚才不还壮士吗,怎么又换了?
鼎天还是有点贼心不死。
两步路的功夫,他从旁边树上削了两根筷子,满手鲜绿的树汁,抬手全是清香。
“你对我真没啥**吗?”不过看脸还是欠的,他挤眉弄眼地问。
啧,谁说的?这话都没说的,杨琦要第一个跳起来反对!怎么没**,满满都是打人的**,可想给你一脚踹沟里了!
看着杨琦无语的表情,鼎天也看出小兄弟真的对他没意思,又疑惑地咂么咂么嘴寻思不应该啊?我这么好的性子。
他看看树,又看看杨琦,再看看树,有看看自己,托着脸思考了一会,又凑了上来:“不行,哥们我真得跟你说道说道,这树真不能砍,为什么我这么说呢,是因为哈,一会我就跟你好好说说哈……”
啊——琦先生!
杨琦本来已经两耳不闻苍蝇声,上有碎念下有聋。
不料鼎天“嗙!”一声动静,吓得他筷子都飞出去一根。
“啊——琦先生!”
但这才刚刚开始呢!
琦先生啊琦先生,你且听我跟你说。
这个林子真的好。
春眠不觉秋凉早。
一只鸟啊两只鸟。
随手挖掘遍地宝……
……
……
且不论这个内容是咋回事,鼎天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一嗓子整得慷慨激昂,还有点紧张,时不时就来偷瞄杨琦的神色。
但同时,他的眼睛又亮晶晶的,嘴角也忍不住起翘。
杨琦愣了一会,让鼎天涨红着脸自顾自说完。
穿林的风来的恰到好处,撩起守林人的衣角宛若追随助兴。
“你很喜欢这片林子?”一顿中饭管的饱饱,杨琦冷不丁问到。
虽然鼎天这老兄废话是多了点,但人看着确实没啥坏心思。
闻言,他不假思索重重点头,又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
扶着树桩,他的视线远远落在旁边,又笑到。
“快要生青草了。”也该是这个季节了。
杨琦跟着他转头过去。以林子而言,那就是块很普通的地方,天气原因泥土稍显皲裂,在石头底下有点光秃秃的发白——
但,这已经足以让鼎天感到非常的幸福了。
“不光是这里,上面的山,下面的树,只要我希望,这林子里的石头都是我的。”
所以鼎天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在这林子里,走也好,睡也好,都心满意足。
“你看那条道,我不知道你刚才过没过。”
他说从这儿上山,左拐,有一个小凉亭。
从那个亭子往下看,能瞧见整个村落。
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热闹了一天的村子终于也静了下来。某一个时间点,又或者陆陆续续,各户人家亮起灯来。
白橙的光挂在蓝白的房子上,折射着蓝色晶石的光芒,每一户人家都不一样。
有人家喜欢折腾,每晚挂灯的地方都不一样,光晕也就像是什么法阵,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一会一个样。
一想到每点灯光下都是具体的一户人家,都会在晚上做一个甜美的梦,他就会由衷地觉得:“能来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子真是太好了。”
“你平时不下山吗?”有点意外,杨琦问到。
“唔,好久没有下去过了。”鼎天实话实说。
他说本来隔三差五,他能从庙里穿过去村里玩一会,但自打开始准备祭典,手头就堆满了事情,已经好久没下山了。
难怪憋成这样。杨琦忍不住想到。
不过鼎天倒是也没有怨恨的意思。
他仰躺下去看着天,说自己原本是在一个很冷很孤独的地方生活。
直到流落路上遇见娘娘,来了村里,他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好的地方。
“那时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那场梦里,一户人家来到林子里野游。
他已经记不清他们的目的,是来打猎,还是纯粹前来游玩。
小夫妻收拾了一块地方,累了便坐在溪边休憩。
一双儿女在周围疯跑,抓虫,拿树枝当武器咔咔嚓嚓,为了一颗果子争的面红耳赤,不一会儿笑声又在叶片中间穿梭。
待日头高了人也饿了,一家人也该吃东西了。
小男孩还吵着让娘亲看他抓来的虫子,小女孩还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叶片,年轻女人收拾着要烤要煮的东西,男人带回柴火的同时也折了树枝,用小刀三两下就做出一把筷子,掌心满是草木的清香。
“我原以为人不过是一双双或野心或窥伺的眸子,做出的尊礼下全是极度压抑的扭曲,亦或者匍匐在地上微小的蝼蚁,一点点,一片片。”
而直到那天,鼎天才意识到,原来这样才是“人”啊,原来人本该是这样的存在啊。
说着,他看向自己的手掌,轻嗅一口气,那个瞬间好像也变成了幸福中的一员。
“我呢,真的很感谢娘娘。”
所以我也会履行好她给我的职责。
“我是这林子的主人,是娘娘亲封的霖官。”
“‘我’和‘我的职责’都很重要。”
“这是娘娘教会我的,最重要的道理。”
“所以如果你要砍这里的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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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宫以来,小百灵鸟被教导过很多道理。
尤其是她的“夫君”是君王,是对大家都很重要的人这个道理。
她不可以有占有欲,要大度地接受他还有很多个妃子,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谈占有的资格。
就像她也不能喊他夫君。
王听了会笑。
妃听了会气。
老王后则会嫌恶她坏了宫里的规矩,让嬷嬷和年长的妃子对她严加管教。
“也就是说,她是王的祖母吧?”可王不能喊她祖母,她更不能。
必须要喊她尊贵的称呼,喊她:“太王后”。
“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
小百灵鸟怎么也不明白。
森林里初遇的时候,她瞧他年纪大,叫了声“伯伯”。
他也不气,笑着说你要喊我“先生”才可以。
“我爹说,先生是要称呼那些读过书识过字的人。”她好奇道:“你是吗?”
“我?我当然是啊?”谁知他闻言笑的更欢,告诉她他读过许多书,认识许多字。
那个时候他逗着问她喜不喜欢自己。
逗着她喊“夫君”。
全然没告诉她这是不可以的。
可为什么,后来就全变了呢?
“他是王啊,你还在装天真吗?”就算是瞧不过眼的妃子,也有些好笑和可怜她了。
一直是这样的,王的宫里全是妃子,就是论位份大大小小的,说起来全是姐妹,却没做一件“姐妹”会做的事情。
小百灵鸟努力记了好久。
或许如她们所说,她真的是个傻子。
“你就识下好歹吧。”而相熟些的,也实在有些无奈了。
没有王,你还在破林子里,上哪里插这满头的珠翠,去哪里穿这绫罗和绸缎?
可小百灵鸟原也不要这些。
她想要林子里那个说遇见自己很幸运的男人,要那个一开口风趣幽默、说陪她很是轻松愉快、每天期待着跟她见面的男人。
那时男人说要娶她,要她变成自己的小媳妇,要带她走。
她听不太懂这些,便领着他去见了自己的双亲。
爹娘这辈子没出过林子,瞧他气度不凡又知书达理,商量了几句,告诉他。
“看客人你穿的那么好,想来在外面也不会受气,能对我姑娘好就行了。”
那时的王热泪盈眶,连连答应。
从没告诉过小百灵鸟这叫屈尊降贵,这叫对她的独宠,给她的殊荣。
是他可以给,但她不能求的东西。
“那我不要这份‘独宠’好不好?”于是小百灵鸟问相熟的妃子。
我可以摘了这满头珠翠,我可以脱了这绫罗绸缎,我可以散了自己宫里的人儿。
又或者,我也可以不在这座宫里。
“把那个,我最初认识的先生还给我好不好?”她认真地恳求到。
“你啊你……为什么就跟你说不通呢?”
终于,再没有人来劝小百灵鸟了。
她躺在床上,很孤独。
想唱,又唱不出声。
她想起年长妃子死之前像疯了一样笑,告诉她,我教你,你现在的歌声,跟我那时一样。
她不明白。
她好疲惫。
她病的快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