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目,后退,消散。杨明能看到冤魂身上流露出的浓烈又压抑的渴求,像是暴雨中节制又落魄的信徒,昂头定定望着天堑那头的神庙。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
又或者有杨陆和杨琦的帮助,可以缩减到两天半、两天。
但即便是这两三天的时间……
“前面就是尽头了!”一个错神已是出谷,环绕身旁的寒意悄然消散无踪。
杨琦看杨明在原地回头甚久,好奇地探过头去,是第一眼蓝天白云,第二眼蓝天白云,第三眼还是蓝天白云。
“怎么了?”杨琦有点摸不到头脑。
“没什么,天气真好。”正好杨陆醒着,揉着眉心道。
“哎,你行不行啊,前面有个破庙……”看他脸色又差了不少,杨琦快走几步进破庙收拾,就见这破庙顶都塌了大半,神像也没了头,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明。
“本地的传说神吧。”正好杨明也把杨陆搀进来了。
后者看那神像已经碎的只剩了些许衣片,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记不得了。”和杨家接手之前的草岭一样,杨陆都只是有模糊的印象,具体是在哪里看见又具体是什么情况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而至于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也要说……有废话当然是说废话!三队日常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现在,杨大师来点废话啊杨大师,你别不说话啊!
杨陆知道杨明心里不痛快,又去招他。
当时他们在破庙里瞧见血迹,杨琦大惊小怪的时候杨大师就没吭声,毕竟真有散匪来的话,该担心自己安全的也是散匪。
杨陆正想跟杨琦再说点废话提提神,一阵阴风已经追到了背后。
杨明几乎是蹦了起来,护着两人藏到了角落,就见指头高的草人歪七扭八地顺着门槛爬进来,在庙中巡逻了好一阵才退出去。
他们三人屏气凝神,躲了两个时辰才冒着夜色摸出破庙。
可到底黑夜是他们的天下,没几步三人又被跟上,杨大师废了好半天劲才把对方甩开。
“没想到鹿遥遥还精通阴阳。”
旁边杨琦已然打起呼噜,杨明躺在洞口旁看着漆黑的天空,语气很是疲惫。
那鬼草人本身极容易被破坏,但鹿遥遥撒了这么多出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否则换了平时,三人分开躲藏,算了时间地点破坏草人,把他往远处引便是。
“或者我可以单独把他引开。”杨琦毫不犹豫。他可以沿着反方向破坏草人来保全两人,不怕。
“可那鹿遥遥如此狡猾,未必想不到此节。”可万一鹿遥遥就是料到这一步了呢?
自打进了这片湿地,杨陆的身体又恶化了不少,他必须留在原地帮他调理,动不了的。
“那怎么办?”进又进不得,打又打不得,杨琦有些烦躁。
他真想一把火把草岭全烧了。
“不过我想,情况还没这么糟糕。”那边杨大师沉吟道。
他观察草人,发现后者是漫无目的在搜寻,所以他认为这也可能是鹿遥遥广撒网的侦查手段,自己没必要先蹦出来。
“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发现我们,只是在追气息?
“又或者追气息都不是,就是单纯四面八方的铺网,任性。”
如此七七八八讨论下来,三人决定以静制动,遂联手做了阵法。
阵法里杨明观察动向照顾杨陆,杨琦出去侦查和采药,常常风尘仆仆一脸倦色地回来。
“告诉你,我都总结了!”这不刚才他还在那边言辞凿凿:“为什么我以前没吃亏,最近老被你们戏耍!”
那是因为我俩没认真逗你。
“纯是因为我能揍到你俩!”
“杨明,还有你,杨陆!尤其是你!”
杨琦专程指指点点。
“你要早点给我养好病,听见没,我要揍你!我要彻彻底底,放手一搏,使劲揍你!”
“是吗,那我尽力。”可以想见杨琦别扭的神情,杨陆笑了笑。
“真难为他能适应这种地方。”他勉强找了个地方舒展一下,又有些感慨。
此处沼泽腐臭,洞内又狭小,杨家近两年都没什么辛苦任务,难得杨琦睡惯了杨家的大床还能在这种地方待的住。
“是挺不错。”对此杨明也很意外。
“还有你,杨大师,难为你也待的住啊。”同时杨陆也奇怪他。不是说修行之人最爱洁净了?
“说的跟你不修一样。”杨明撇了撇嘴:“我爷那没这么多规矩,无所谓。”
他说起小时候自己有段时间不想跟着爷爷,就趁他睡觉溜走,什么破地方都睡过,往往是真过不下去了,爷爷也出现了。
“真不爽啊。”到底没能摆那臭老头一道,全在他的计划当中。
“你那时候跟爷爷过?”改姓杨之人大多有各自的苦楚,杨陆之前误会,还从没问过杨明呢。
“是啊,从小就跟那个臭老头。”说到这个,杨明近几天神色第一次有了缓和的迹象。
他说臭老头总是吹嘘自己当年随便玩玩就是阴阳第一,真是究极天才青年才俊。
“知道不小明,你爷爷我当年打遍同辈无敌手!尤其是那谁,你不认识,万年老二,哎,成天追我后面要比试,笑死,根本没打赢过。”
“而且不光当时打不赢,再碰面他现在也肯定打不赢我。”
“所以啊,你不能给我丢脸啊!”
杨明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天在切不萝,咚咚咚咚一切一下午,切的他脑仁都发痛。
那是,你同辈,我要认识,得是个什么妖怪?
有这么个爷爷,杨明自小不在三队胜似三队,有着相同的文化熏陶,小小年纪是学得一手好嫌弃。
“人都有胜负,我可不给你保证全赢,扯那谎。”他捞起一把不萝条,一边吃一边详细道。
“没让你全赢啊。”不过爷爷也不管他。
他把不萝条洗过三遍,沉浸在自己面前的大盆里头都不抬:“你也没那天赋。”
“哦,谢谢你告诉我啊。”杨明咬着不萝嘴巴一撇:“别打那窝了,没鱼吃,多少年了都。”
还不如都喂我呢,我还能跟你说声谢谢。
“嘿你才几岁,怎么还诅咒我呢?”果然,一说这个,爷爷那倔强的脑袋终于能瞧见脸了。
他无视自己杆上从来没鱼的现实,进盆就是两锤。
随后一边搅和那堆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东西,一边教育杨明道:“也不是让你全赢,是让你平时机灵点,东墙不行闯南墙,条条大路通……”
“老伴。”杨明听烦了,冷不丁补了一句。
“呃,也不是不行。”不料爷爷也没生气。他嘿嘿一笑,拍着杆子告诉杨明,等着啊,等我给你钓个“奶奶”回来……
“钓、钓奶奶?”好家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话语来看,你爷爷那意思是正常的对标爷爷的那个奶奶,而不是什么叠词恶心心的奶奶吧。
杨陆大为震撼。
“谁知道呢,可能美人鱼吧。”杨明讲着讲着犯困,眼睛已经闭上了。他好歹也在遗迹里学了个新词,用在这里正合适,要不……
要不会是个什么展开他想都不敢想啊!!这得是个什么画面啊!!!
“那你爷爷……”就,你们大师……精神状态挺重口啊。
杨陆欲言又止。
其实从他的方向也能瞧见洞口和漆黑的夜空,也就不觉沉默良久。
“杨明。”足足好几顿之后,杨陆艰难地再度开口。
“嗯?”杨明歪了歪头。
“你方便不,方便往洞口瞅一眼。”杨陆犹犹豫豫。
“咋了?”杨明没听明白,也就又侧了侧耳朵,不料杨陆支支吾吾道。
“那、那玩意是你刚才说的美人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