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751章 逆兽

（相传，纵横天下的鬼王程知理并非“人类”，而是某种“逆兽”。

他身形巨大，生着鹿的角、牛的耳、鱼的鳞、龙的尾、狼的蹄，本体漆黑，目若青火，所到之处每每灾难横生、草木疮痍。

“话虽如此，鬼王出现时往往周身黑云、鬼哭狼嚎，即便露面也是人身浪荡，这等说法自然也就成了传说，也没有人真的验证过。”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更何况如今程知理已去多年，死战亲历者大多身在天外，虽有说书者舌灿莲花编的头头是道，终究只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不过事有例外，今日在这鬼王遗迹，在鹿遥遥身上，杨明三人倒是得以窥见这传说真相的一角，触碰前鬼王程知理身份的影残。

“大胆，大胆，大胆！”鬼王两字一出口，雕像之前鬼哭四起，痛呵杨琦僭越。

后者变了脸色，就见阴烛绰约，鹿遥遥的身影逐渐扭曲摇曳。

“尔等人类，傲慢蔽目，怎知吾等先长之全貌！”

随着一声厉斥，他的身形暴涨成影掀起邪风，眯眼躲避间唯见双目如灯烛般明亮。

再待杨明默念心决硬撑过重重鬼浪，原地已不见鹿遥遥身形，取而代之是一头一人多高的鬼鹿。

它双角如金抹银，很是雄壮，通体漆黑，上有青光符咒闪烁，一双黄瞳冷的烈烈，足踏之时阴风阵阵、荡人心神。

“鬼鹿……”虽不意外，杨明还是变了脸色。

那是某种阴邪之物，相传成族，其名恶比之暗龙，理应得而诛之。

先前他也只是听说过，如今倒是遇见真的了！

“吾乃鬼鹿之长，曰鹿主。”没错，鹿遥遥正是鬼鹿一族现任的族长。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说话的职责却由木偶承了去。

不同于前，那木偶已然无面，咯咯吱吱缠绕在鬼鹿的阴影之中有如提线，出声再无人类之情感。

“尔等，玷污，污蔑，玷污，污蔑。”在层层的鬼哭中，它诡道：即便鬼王身上有所污名，亦是人类所泼，即便鬼王有所邪秽，亦是人类所引——尔等，有罪，有罪，有罪！

“噗。”鬼邪冲击无孔不入，刺骨成寒，又一大口血后，杨琦昏了过去。

杨明怕他再受苦楚，刻意发声引起鹿主注意。

既你亦属阴阳，人类，就允你——来见证吾等新王诞生吧！

但约莫是怀有这样的想法，鹿遥遥并未理他，只高高扬起前足，一蹄踏得遗迹震动。

“……吾贤明的族长……”

“……吾高贵的神明……”

他鬼语成咒，杨明隐隐约约只听懂了几音。

他惊悚地望向鹿雕，那儿的青火被咒语撩动迎风暴涨，祭坛里瞬间刮起无尽邪风。

祭坛，原来是个祭坛！是个逆神一般的召唤祭坛！

同样是迎风暴涨，同样是刮起邪风。

鹿遥遥真身已足够冰冷可怖，但跟鬼王比之依然萤火之辉。

虽不过旧王余影，猛烈的黑风自上而下席卷祭坛，裹挟住鹿雕好似活了一般。

吾等先长，被世间误解的鬼王。

鹿遥遥张口吐出鬼雾，双角光芒更胜。

这鬼雾跟随他多年，是他鬼鹿初生时便有的所属，如今吸吮血气多年也是小有所成。

他调动鬼雾扑向漆黑的雕像，仿佛新鹿王向旧鹿王发起挑战，誓要折下他的鹿角以为胜利，接任旧王肩头沉重而艰巨的职责——

但鹿雕想要的，并不是他。

“！”

青火吐息的黑风穿透迎面而来的鬼雾，左右绕过鬼鹿高大的身体，直接飞向了后方。

鹿遥遥惊骇转头，竟发现那黑风又重新凝聚成一股，一路滑过尸体钻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之中。

“杨陆！”

没错，那黑风认同的主人，竟然是杨陆！

鹿遥遥勃然大怒，杨陆不过一介人类，怎敢玷污鬼王神圣的力量。

他昂首张口，鹿鸣引震，控制大半黑雾掉头扑向杨陆，势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撕碎——

今日他就用他的血，为鬼王献上最初的祝福！

“大胆，大胆，大胆！”可同样又是鬼哭的大胆，这次的对象是鹿遥遥。

黑雾轻易被黑风抵挡之外，鹿遥遥这才发现，原来复苏共响的邪嚎始终是鬼王遗迹的力量，并不与自己同心分毫。

他震惊，愤怒，更多的是某种不被认同的羞辱，不顾一切调动全部黑雾凝结成刃刺向黑风，要连他将杨陆一起撕碎——

“嘘。”但一切在下一秒化为云烟，鹿遥遥耳旁静的只有一声低低的嘘声。

他猛地后退一步，这才发现杨陆已经被黑风托起，更多的黑风自青火上喷涌而出，如旋风般收归直杨陆仰托的身体。

“杨陆！”无比震惊的大喊，这次是来自杨明。

鬼气阴邪蒙蔽了这位阴阳高手的眼睛，直到鬼鹿直接被压制，他才看清黑风聚纳的方向居然是杨陆。

直到这时，这名伤痕累累的青年还被蒙着眼睛，人也没有清醒的迹象，整具身体都是无力，像是一个被夺舍的木偶。

“呜——”见状，鬼鹿悲鸣一声，双角燃起力量，鬼雾再度凝结成巨剑向杨陆劈下。

“不要！”虽在背后，杨明仍感受到了此招的厉害。

他伸出右手，徒劳地瞪大双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刃以裂地之势斩向杨陆的身体。

“簌簌簌——”但最后被刺穿的，却是鹿遥遥。

而且，不止一处。

一怔之后，鬼鹿悲鸣出声。

这次是重伤的痛鸣。

杨明几乎是后知后觉才理解了视线里的飞速发生的一切。

鹿遥遥的鬼刃重重劈下，却在杨陆身上一寸凝了不足半个弹指，随后彻底消散，散的连点风都不剩。

与此同时，杨陆身上弹射出数道黑气，四面八方穿透了鬼鹿的身体。

几乎是等杨明分析完了一切，痛感才传递到鬼鹿的大脑，伤口后知后觉飚出血来，青色的液体溢了满地。

“怎么、会……”断骨歪斜地上的木偶说出了鬼鹿绝望的心声。

可此处，无人应答。

不过一个眨眼，杨陆的身体消失在杨明眼前。

他惊愕地去寻找，仿佛看见原地快速闪过浓浓的黑气，里面隐约可见杨陆横着的身体，又在下一秒彻底消失于无形。

“你，在找我吗？”接着，耳旁响起一抹轻佻。

杨明骇然回头，青火映亮的石壁上是一个高大威严的影子。

它生着一对鹿角，人形，像是侧身披了斗篷，亦或者，就只是个生了鹿角的人形影子。

“把杨陆，还给我！”事到如今，鬼鹿落败，鬼王复苏在即，杨明也不能再藏了！

他咬破舌尖喷出鲜血，以血连血四周亮起古朴的暗纹，明灭着阴阳的气息很是庄严，落在鬼怪身前是出奇的危险。

“哦？”尽管只是影子，但杨明仿佛听见阴影这样有兴致地笑了一声，还饶有兴趣地等着他出招。

还真是傲慢。杨明不怒反笑。

“那就谢你，吃下这招吧！”他一拳砸在地上，带着仅有的力量。

那暗纹是他故意画符时喷洒多出的精血，本是用来悄制陷阱反制鹿遥遥趁机逃生的，如今倒是能请鬼王品鉴了。只见随着力量的灌注，一圣熊自暗纹中央化出，咆哮一声后扑向阴影，誓要从他身上把杨陆撕扯出来。

“哦～好厉害的化形啊～”但下一刻，发生在鹿遥遥身上的怪诞同样发生在了杨明身上。

那圣熊还没碰到黑影便被黑风锁住，随后自己碎裂，连半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你到底是！”杨明已经不惊了，他已经惊到没法再惊了。

“小孩儿。”阴影吃吃劣笑，像极了传闻中程知理那恶劣的性子：“你的招式倒是有几分熟悉。”

只可惜，太嫩。

下一瞬，已经惊到头的杨明昂起头，眼睛里映出一只黑色的手掌无限扩大。

仅存的理智在大脑里叫嚣着他自己要躲开，躲开，否则会死！但身体被压制着一定不能动。

“咚。”接着，杨明彻底昏死了过去。

“诶～你就是这一任的鬼鹿族长吗？”仿佛侧身睥睨，阴影的视线落在了鹿遥遥身上。

可怜这鬼鹿跌在自己的血泊里，虽还没昏迷，却比杨明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鹿遥遥想知道他的身份。

“你不是在找我吗？”这落在阴影眼中仿佛天大的笑话，引得他大笑不止。

“继任的小朋友，你太嫩啦。”没有我，你甚至会在融合的时候被那边那个叫杨明的小朋友摆上一道，能否顺利继承青火还未可知。

“无聊啊，无聊，太无聊了。”紧跟着，阴影就喊起无聊来了。这几个闯入他面前的人有点东西，给他了一点乐子，但不够看，他还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当今世上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哦，顺便也让这几个小朋友成长一下。

他喜欢成长——“就让我们下次再会吧。”

“不，这是……”杨琦苏醒时，眼前就是这样一番绝望的景象。

杨明吐出一大口血后彻底昏死过去。

鬼鹿低头蜷缩在自己的血液之上甚至不敢吭声。

阴影哈哈大笑着凝聚成一团黑气，里面裹挟的身影第一眼就很熟悉。

而且从刚才钻入脑袋的对话来听……那是杨陆？！

“杨陆——”几乎没受理智控制，杨琦绝望地喊了起来。

但那阴影是如此无情如此强大，就这样带走了遗迹里全部的力量，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壳子，安放着三个濒临死亡的降临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