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632章 房中

长长的粉月照不进黑暗的紫银堂，厚实的软床上平整如新，仔细寻去，卧房的主人不在桌前，反而在墙角抱着膝盖蜷缩了一夜。

“看清了？”段斜飞冰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他们敬的是紫银小爷的‘仪仗’而不是‘紫银小爷’，这一点你给我想想清楚！”

接着是提领的一甩，脊背撞翻了椅子至今一碰便痛，夜色里，紫银只觉得最**最不堪的自己都被段斜飞无情揭开，挣扎中尽是丑陋的模样。

他无尽委屈又极度惊恐，最后随着门“碰”的一声闷响全数被隔离在屋内，无助中唯有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无声地沾湿了大片衣袍，哪还有小爷平时神采奕奕的样子。

分明就是你不对！

而如果把时间调整到稍微早一些的时候，甚至早到紫银小爷邀请段斜飞去三更堂之前，他的怨气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这是哪来的野种！怎的和会长如此亲密！赶快去查！查了告诉我！”不管是明里或者私下，他其实是没资格喊栗彦涉为“父亲”的。

想他当年也是过五关斩六将，从一大批人里脱颖而出，这才变成三更堂唯一的“紫银小爷”的。

至此，他得了三更各方势力的尊敬，无论到了哪儿都要被礼敬三分，仪仗所到之处欢呼无数，酒馆茶肆里全是他的所作所为——

但这一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段斜飞玷污了。

“少族长若有什么不顺心之处尽管开口便是，栗某定当尽力安排。”

起因是隔墙听见栗会长一句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包容。

彼时紫银意外得知了会长的行踪，正带着宵青和列靛打算来一场偶遇，闻言愕然到顿住脚步，脑袋里转了好几句才意识到那真的是会长说的，也就拉了两人俯下身子摸过去，自小丛里探头探脑瞧了过去。

这一瞧之下，他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短衣的年轻人正背对自己面朝父亲，姿态是冷淡中带着傲慢，只能堪堪称得上一句礼貌。

而比这个更让他震惊的是，栗彦涉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眼神里都泛着温柔，映在微微发亮的院子里虚幻到有些不真实。

“这人是谁！是谁！”埋头藏到栗会长离开，紫银小爷发了大脾气。

对此，宵青和列靛显得非常为难，怎么盘问也不肯说，晚上更是叫紫银发现在偷串段斜飞的衣服，还一个字不跟他说！

“真是岂有此理！”关键时刻，还是他那群小爷朋友靠得住。

米小爷拉了人偷偷告诉他，栗会长对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年轻人真是没的说，吃穿用度处处高人一等，就连他的父亲见了此人都是客客气气。

紫银听得妒火攻心，专程又去偶遇段斜飞，告诉他自己便是三更的小爷，身份尊贵无比。

哪知对方还是淡淡的，话也不多，没几句话就变成大眼瞪小眼，让紫银小爷是有气没处发，没多久便气呼呼地走了。

再后面便是拉了他去三更赌场，刻意掉了架子让他去三更堂，一是见识见识自己的人气，二是让堂主好好勾勾他的丑态。

结果呢？堂主半路怂了，高手不知怎的服了，那日反叫段斜飞拍桌子赢得盆满钵满出尽了风头，将名声传到了堂口里去。

直到现在，这家伙在自己家里是一天比一天受宠，遇到自己还是冷淡，甚至还要折辱自己，真是一腔委屈无处言说，摔的是心也伤了，气也堵了，泪是止不住地流。

“小爷，小爷，段堂主来了！”最可气宵青和列靛还不懂事，隔着大半个院子不敲门便喊了出来。

紫银小爷不受控制地一个颤抖，擦了擦眼泪不肯应声，谁知段斜飞也是不客气，短短敲门就进了屋。

一推房门，他敏锐地发现屋中还是昨日的样子，皱皱眉头让仇豆儿出去，没他的命令不许进来。

加之宵青和列靛不知道昨夜的风波，也没太在意内里的情况，领到了也便走了。

这一下子，黑暗的内堂里就只剩下了段斜飞和紫银小爷两人，吓得后者下意识一个憋气，也不敢抽噎出声了。

“起来，像什么样子。”果不其然，段斜飞一开口就冷了语气。

他伸手将歪倒的凳子扶了起来，又点了蜡烛，顿时让狼狈的紫银小爷无所遁形。

“干嘛，这是我屋！”哭归哭，这该有的气势还是不能输的，紫银小爷硬了语气凶道。

正好他坐在木质雕花镂空屏风的后面，只给了段斜飞一个背影，倒是看不见前面的脆弱去。

“我倒不知道三更还有坐在地上的规矩。”这让后者皱眉道：“见客人就要有见客人的规矩，出来！”

真是欺人太甚！

出来是不可能出来的，紫银小爷咬着嘴唇僵在原地。

段斜飞等得不耐烦，三两步转了过来，影子压在紫银头上顿时让后者闭了眼睛，生怕他就要拉着自己去找栗会长评理，告状他其实何等的不堪。

“……你哭了？”但真的出言以后，段斜飞的声音反而惊奇。

他瞳孔微张，目光从紫银发红的双眼扫到还湿的衣襟，又从还湿的衣襟扫回发肿的眼角，一时也没说出其他话。

紫银小爷听得恼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段斜飞，直让他滚。

“这不是还很有精神吗？”这反而让段斜飞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他反手拉过紫银小爷的手腕，扯着他一把给他按回到凳子上，自己坐了他的侧方瞧着他，令紫银小爷愈发感到窘迫。

“你就是来看我热闹的吗？”当着人不露怯是紫银小爷最后的倔强，如果不是声音还在发抖的话。

他瞪着段斜飞，只希望这个混蛋能识相一点快些滚出去，最好这辈子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省得他平白要受这样的鸟气。

“和那些狐朋狗友尽早断了。”但很可惜，段斜飞并不接话。

他依旧习惯性正坐，描过眼线的双眼怎么看也是冷傲地进不去人，上来就把几个小爷都骂了进去。

“凭什么？”紫银小爷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才被拧来又不敢拍了桌子跟他翻脸，一说话背上的淤青还痛得厉害，害得他脸上青一下白一下，怎么看也没了气势。

“还有那些没用的，该清了就清了。收拾一下，尤其是衣服，换了。”可气段斜飞还是不接话，打量着紫银道：“然后来门口，潘玮会在那儿等你。”

“你——！”小爷哪想到他真就一句都不听，气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又一句“凭什么”卡在嘴边下一秒就要喷出来了。

不过段斜飞的下一句话完全封住了他的口。他撇了头去不再看紫银，声音放了轻缓，淡淡道：“也老大不小的了，该给栗会长分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