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掌翻起的余浪还卷着白波,黑色的四足巨龙缓缓移目看向了不远处的地虫,睫毛下是一双仍泛着冷意的眼睛。
“骸桑,吾友,你回来了。”但地虫还是很高兴。他喊着魔王降临前对深骸魔龙的旧称,交叠前足向他表示最诚挚的和意。
“你,杀我。”半晌,魔龙嘴巴微张,吐息带着十足的寒意,在黑色的海水上凝结出大片薄冰。
“吾友,请原谅我的无奈。”地虫缩足继续乞求原谅。
他知道深骸魔龙现在的记忆还不完全,他愿意为他说明当年发生的一切。
时间回到魔王堡被改为三更的那刻,四天王的力量飞速溶解,踉跄中竟也被散碎的游魂啃上了身。
“藤蔓……断了。”蔓噬·魂王是受损最严重的那一个,毕竟他的藤蔓一直是紧贴“系统”的,不但缠绕着控制网络,还包裹着整个魔王堡地区。
于是在魔王已死的现在,他失魂落魄,尽显颓丧,连自己身上蔓延开来的枯萎都拦截不能了。
“退下,别妨碍我。”随后,深骸魔龙冷冰冰地叫他退开,自己重重跃起,张开翅膀咆哮着冲栗彦涉而去。
“先走。”关键时刻,虫煞·暗踅王的分体架住了蔓噬·魂王。
他拖着蔓噬·魂王到了魔王堡的边缘,自己张张嘴,还未说出话就消散了。
当然,也无需他多言,蔓噬·魂王自己长了眼睛,能看见一群赤色的虫状正不断咬上惊慌失措的虫群,寄生在上面夺取虫煞·暗踅王的力量。
“魔王真的死了。”最后,在应声而来的虫煞·暗踅王的面前,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落魄神情,第一次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产生。
“嗯。”后者也知道这其中理由,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分体指挥自己的虫子虫孙与降临的灭亡殊死一搏,被迫接受着魔生最屈辱的凋零。
“然后。”向来不喜欢听别人长篇大论,魔龙眼珠微动透出些许不悦。
“我们的设定被改了。”而地虫也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
魔王是外世界被系统带来的,四天王是从属于系统的,能改变于设定的。
这一点所有的四天王都知道。
但任谁也没想到,栗彦涉竟然这般大胆,直接抛开系统尝试干涉四天王的设定,尝试将他们扭曲成自己的下属。
“赤虫侵占了我的虫子虫孙,进而侵袭了我。”事已至此,地虫在说起那段经历时倒也平和。
他最先被暴力的扭动按在地上显出原形,从结实的壳虫硬生生结成半茧,内里的虫身不断扭曲抽动,映射出种种可怕的倒影。
“那时的我已经不是我了。”地虫沉沉道:“再破茧时,我依稀记得栗彦涉才是我的主人,旁边的蔓王和你都是敌人。
“而比起瘫软无力的蔓王,显然还在垂死挣扎的你带给会长的威胁更大。”
“所以我刺穿了你的身体,当着会长和蔓王的面,而后向会长宣誓效忠。”
“说得真好听。”不过对此,魔龙只是冷哼了一声。许是渐渐恢复了记忆,他再开口带上了些许嘲弄:“我魔王眷属誓死捍卫荣誉,你既中招,为何要自折骄傲,宁做敌下卑贱之奴?”
“因为蔓王。”地虫又说到,他摩擦双手,又说出了一段深骸魔龙并不知晓的往事。
“赤虫在侵袭你吗?”看着虫煞·暗踅王逐渐扭曲的身体,蔓噬·魂王问了一句,语气淡亡到地虫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但是他没有。
常年伴随着系统,蔓噬·魂王看得出栗彦涉的干涉极强,否则也不会……
“把自己献出去吧,虫煞。”他唇齿一张,阴柔的面庞上尽显理智的冷酷:“把自己作为一份贵重的礼物献给栗彦涉吧。”
“只有这样,吾魔才能保存希望,待他日卷土重来,为吾王报仇雪恨。”
“别碰它。”一张符刚收上尾,灰衣少年一把拍开了旁边人伸过的手。
转头看去,那竟然就是大浪中被冲出蜘蛛小院的姜西雀。
“好吧。”被拍开手,他也没有太多情绪,依然好奇地望着少年身后的小只银狼。
后者对他也亲昵,翻开肚皮邀请他上手,等了半晌后又把头蹭到了少年的腿上。
“别去。”可惜灰衣少年两边一视同仁,两边都不许碰。
他拿着狼毛匆匆制成的笔接连画符,许久才小松了一口气,只是擦掉汗后的脸色依然严肃,全然不理姜西雀关切的眼神。
终于画成了,这下防身的手段也有了。庆幸之余,少年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自从掉到三更这个鬼地方,他就再也画不出东西了,只能拿着父亲留下的符咒防身,前一阵更是把残旧的存货都消耗掉了。
“你和这个世界真是格格不入。”他去摸银狼的脑袋。
后者舒适地眯起眼睛仰起脖子,又在地上打了个滚。
“是吧,我也觉得它很亲昵很特别哦?”下一秒,姜西雀也开心地接了话。
他想伸出手去碰银狼,碍于少年的情绪又放下手,傻乎乎的神情上全然没有记仇,还真有点出乎少年的意料。
“还记得我是谁吗?”少年漫不经心地试探到。
也真是说来巧合,在弟子的石头就要落到少年头上时,姜西雀突如其来的一声“不可以打人”成功阻止了前者的动作。
趁此机会,灰衣少年翻身而起,就见随着姜西雀的快步上前,弟子的动作从松垮到立正,脸上也透露出恐惧和紧张,对着他就是一句“师兄对不起”,鞠了一躬就自己滚到一边去了。
那个之间的共鸣吗?这种情况灰衣少年可是见了不少次了。
他冷漠地拍拍衣角转身就走,不想这次姜西雀竟然留意到了他,还追着他要叙旧。
要不是紧跟着两人救下了这头小银狼,他早就对他动手了!
“记得呀,我们不是在帮派见过面吗?”闻言,姜西雀果然上钩。
他笑着说之后帮里出了大乱子,不知怎的好像还和他自己有关,不过都被长老和师兄挡过去了,说来也是惭愧。
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个都这样断断续续,假的可怜,这地方还真是叫人讨厌。
知道自己没露什么馅,又没什么耐心听他废话,灰衣少年冷哼了一声,起身招呼银狼又走,顿时只留了个背影给对方。
姜西雀没防备他如此,奇怪地“哎”了一声,匆匆起身时还踢翻了脚下的石头。
灰衣少年皱皱眉,只道这家伙果然笨手笨脚,哪知这动静只一下就没了后文,背后静得离奇。
他走了几步,觉得很不习惯,带着奇怪回了头,这才看见姜西雀竟叫一人锁了喉按在石上,淬了毒的尖刺直直就往身上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