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巨木林也一点一点黑了下来。
只见一天的时间过去,五指堂的进展异常惊人——那是站在原地一丁点都没前进,急得查可岁是直抖腿啊。
“今晚宿在这里吗?”回到树下,查相和四周望了望,显然对现在的地点不太满意。
听见他的声音,一旁戳弄荧彩花的棠唐也回过头来,看向了在树上悠然睡了半日的查相同。
“这儿不好吗?”查相同悠闲地打了个哈欠。他跳下树来伸着懒腰,敷衍地招招手让师弟师妹跟着他一起走。
三人也搞不懂查相同在卖什么幺蛾子。他们不明所以地跟过去,不料转过两棵树下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树洞。
查相同踢开遮挡的碎叶,再一跺脚,那树洞“啵儿”一声弹开个两人宽的洞口,内里是一片干燥舒适的镂空。
“?”三人不禁同时对自己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怀疑,面面相觑中全是不能接受。
“和师弟,左边走,傍晚小柯蹄要出没了,抓一只烤来正好。”
“岁师弟,去,摘点果子……算了,弄点荧彩花来。”
但查相同是丝毫不介意,直接指挥着几人准备野炊露宿了。
查可岁听出师兄对自己的嫌弃,撇着嘴到荧彩花丛边上。
这花在四周到处都是,瓣蕊有大有小,发光的花叶顶层日开夜合,底部则正相反,可以说在巨木遮天蔽日的环境中能分别日夜全是靠它。
查可岁心里有气,上去大把一薅有些粗暴,攥得满手都是花瓣和花粉,还没起身就被查相同一巴掌拍在脑壳上。
“有你这么薅的吗?亏你还是练指上功夫的,丢人。”查相同让他自己看花丛:“就这乱七八糟的模样,傻子也知道有人来过。”
我都来了,你还能装没来吗?查可岁满腔不满不敢吭声,只能自己憋住。
查相同提着后颈拖他到另一片小花丛,指尖灵巧地在其中上下一错,三朵完整的荧彩花就掉进了他的掌心。
他要查可岁去看分别,后者发现如此采集后的花丛无甚痕迹,断处都错落在其他的花瓣下,也就自知差距。
但他嘴上又不承认,哼哼唧唧半天不吭声,拍着手上的花粉直想蹭到师兄身上去。
“如此也不会影响花丛生长……罢了,跟你个牛嚼说这个也没用。”懒得跟查可岁说话,查相同摇摇头,又悠闲地溜达到一边骚扰查相和去了。
查可岁一边走一边采集,不知不觉中也拿了满捧。
这满捧后来被查相同与他先前采集的果子堆到一处,在洞壁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但是……
“总不会我们就吃这个吧?”查可岁瞪大了眼睛:这叫什么东西,酸涩果子拌荧彩花?这怎么吃,也没法吃啊。
“你想吃你吃喽。”查相同鼓励他,就是表情怎么看也不对劲。
查可岁也学聪明了,等着查相同举起果子开吃才拿起果子蹭蹭花粉,心一狠放进嘴里。
结果……嗯……酸涩的果子与苦味的花粉碰撞出了极致的味觉体验,差点让查可岁两眼一翻白昏厥过去。
他猛地跳起来呸呸呸了半天,这才发现查相同一脸坏笑,举着完完整整的果子在他眼前直晃悠,那是气的恨不得直接以下犯上掐死他。
不过嘛,既然有查相同在,五指堂的夜晚也不会过得太难。
他用石块简单地搭了个架子,烤了查相和处理完成的小柯蹄。
那东西长的和……唔,和迷你小野猪类似,查可岁想了半天。
然后吃起来……也算是吃饱了,和平过度到睡觉守夜环节。
而这个守夜的冤大头是谁呢,首先排除棠唐师妹,然后……有什么好然后的,当然是他查可岁!也没别人了!
离茎的荧彩花逐渐枯萎,瓣丝间或闪出些许噼啪,用树枝搅和上去明明灭灭,还真有了些守夜篝火的错觉。
查可岁百无聊赖地戳着果子,不想崩出的果子被一只手接住,再坐过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师兄查相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你吗?”指尖染上荧彩的花粉,查相同尾指的色彩逐渐鲜艳。
查可岁有些警惕地望着他,不料迎来对方一声嗤笑。
“跟我露牙,小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查相同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成功把花粉涂了他一身。
“但我留你就是因为这个。”他拿起一朵荧彩与果子揉在一处,指尖动作眼花缭乱看不分明:“因为你敢不服气。”
时间至少要拖到一年前,甚至更早,早到查可岁还没入堂的时候,查相同成为了五指堂新任的大师兄。
他对堂内师弟训练强度极大,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总是习惯性流露出些许不屑。
或许是被那双蓝黄相间的眼睛盯得不爽,或许是承受不来从早到晚的训练,亦或许是觉得五指堂无甚前途,堂内的师弟开始了大规模的转堂。
查相同看腻了一群人闷着头连不出什么结果,每天要么怨气满满,要么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有天查可岁入了堂。
他也不满五指堂的氛围,但他从第一日开始便是不服气的。
那股耿直的不服气一直写在脸上,延展到他敢查相同前脚走,自己后脚走。
虽然这行为客观上加速了五指堂的空无一人,但就查可岁本人而言,他是越待越舒服。
毕竟考核能过,平时还没人管他。
“其他行为不做评价,其他抬杠不做赞扬,至少你敢,就足够了。”不得不说,查相同的脑回路的确有些微妙的奇怪。
“就算是这段日子里,你对我想去争夺少帮主的决定也是不服气吧。”他笑得坦然。
查可岁身体先是一僵,继而是止不住地想要转过头,但依然强迫自己不许逃避。
“你在不服什么?是我个人,还是少帮主,还是……你觉得你也可以?”逐渐放轻的语气中,查相同的声音染上了些许蛊惑。
查可岁心里一紧,回想起自己在查古敛面前露的怯,不由得咬紧了后牙。
“呵。”而查相同并不介意这些。他抬起查可岁的下巴,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告诉他:“你是我选中的人,不必怕他,你可以。”
猝不及防地戳穿心房,热血涌上脑门,查可岁的瞳孔有些震颤。
他死死回应着查相同的眼睛,不自觉又记忆起当年查相同在队列前充满压迫的样子。
他不傻,知道这个大师兄漫不经心间将所有弟子的缺点看了一个遍,并且都在言语中轻描淡写地提点过了。
这是他没有离开的理由,曾经一度都是这样,但现在……
“不错,很有野心。”但现在查相同正经没三秒,又恢复了松松垮垮的模样。
他放声大笑,也不怕吵醒已经睡下的查相和与棠唐,就是下一句接着嘲笑查可岁在查古敛面前的怂样,气的他又攥紧了拳头。
“被我救过一次,你很不服气吧,都写在脸上喽。”
查相同一直都知道,查可岁心态转变是在什么时候。
“我等着你洗刷屈辱的那天。”
他把手中的果子蹲在查可岁面前——那玩意在说话间已经被装点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人,大力拍拍后者的肩膀,大笑着又回到了选好的地方睡觉,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惊醒的查相和使劲踢上一脚。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停在原地查可岁盯着小人,面上一点一点阴沉了下去。
查相同,我承认你是个好师兄。他捏着袖子没有吭声。可是,你我本就不应该是师兄弟关系,永远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