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家子的手不大,却极有分量,印在骨头上指指明晰。
被锁得不能动弹,中年男人僵在原地,刚有好转的冷汗又哗哗而下,连带着腰间的冷水滴滴答答。
“小声点,去那边。”不过年轻男人的目标也不是他。他绕过中年男人,谨慎地压低水花直冲兽币所处的方向而去。
随着他的靠近,那片曾经被二兽挡着的灰壁上逐渐闪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那光芒时明时灭,簇拥在一起宛若一枚小小的犬齿,又似一根简易的羽毛。
很快,年轻男人的手指贴在了它的身上。他沿着它的轮廓轻轻描绘,仔细地听着它的述说,感受着它的悸动,继而猛地一拳轰在它的中央,硬轰了个巨大的洞口出来。
穆拉德遗迹!在石壁破碎的瞬间,佘逑远心头一紧。
倒不是他知道这洞穴的名字是什么。他后知后觉,而是在那个刹那,这个名字连同某种威压骤然袭至他的心头,让他的视线里只剩一双泛黄的兽瞳,感知里亦只剩下被兽牙抵住的脖颈。
“呼……”饶是佘逑远是个足够安静的追踪者,此刻也不免缓缓呼气排解,许久才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穆拉德遗迹。”连拐角都佘逑远都被告知了信息,就更不必说直面冲击的年轻男人了。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威胁,他倒没甚太大反应,只静静地注视着兽瞳,一副全身心都随它胡来的模样。小小僵持片刻,兽瞳也到了时间,慢慢后退进了泛着白光的遗迹。借助这些光亮,年轻男子看到它长着一双银白色的利爪,看上去和先前假寐的小银狼一模一样。
“跟上我。”年轻男子眉心一跳,率先快步进了遗迹。他走的极快,三两下就只剩下了远远的一道背影,让身后本就没任何法力还体力一般的两人叫苦起来。
“老大,咱们还跟吗?”老四一瘸一拐地淌着越来越深的窟水,苦着脸拽住了中年男人。
他在墙壁碎掉的时候腿上好像被什么划过,起初还觉得是错觉,哪知走了几步越来越疼,又在冷水的浸泡下渐渐失去知觉。
“跟。”中年男人捂着左臂,咬咬牙还是决定跟上。
“咱们不是他,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怎么跑?”老四满脸拒绝:“反正兽币已经到手了,如果真的有人来抢,我们还有那个……”
“有那个又怎么样!”中年男人烦躁地砸在水上:“老三怎么死的你没看见吗?这群有法力的疯子要动手,会给你用它的机会吗?”
“……”闻言,老四不再吱声。
他颓废低闭上眼睛,仿佛再度置身于那条被风浪肆意摇晃拍打的小船上。
“各位——对不起——”披上斗篷的年轻人一手撑浆,一脚踩着船头,背后是滚滚巨浪,面上是盈盈笑意:“看来这次超载之旅是失败了,现在请你们自由决定该把谁扔进水里吧。”
疯子,没错,这就是一群疯子。老四捂着腰间一个硬硬的东西,再次觉得跟随老大来无蔓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坏的决定。
“都已经到现在了,已经没法回头了。”中年男人看出了他的动摇,但他也好他们也好,全都无路可退了。
“走吧。”他向老四伸出手,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互相扶持着又追赶年轻男子而去。
信标如船,不远不近地飘浮在二人面前。
他们在白壁的包裹中跌跌撞撞,齐腰深的冷水逐渐降到腿弯,又降至足踝,最后依依不舍地撕扯着他们的鞋底。
终于脱出水面,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去拧裤腿,手臂上若隐若现划过一抹黑色。
“啊,老大你看!”耳边传来老四的惊叫声,他抬头看去,正撞见一面精致不失大气的黄金圆镜!
“黄金、黄金!”老四又哭又笑,打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见过比人还高比人还宽的纯黄金镜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蹦跳过去,围着悬在白壁上的镜子又拍又摸、手舞足蹈,映在光滑清晰的镜面上略略扭曲,再配合上发梢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流,整个人显得异常滑稽。
“来这边。”不过还没等两人的喜悦发酵开,岔路口就传来年轻男人冷淡的声音。
他身为一个练家子,是一上台阶就蒸干了身上,衣裳也理得整整齐齐,就仿佛穿戴整齐刚从家里出来似的,只有微湿的发梢卷曲地贴在背后,委婉地诉说男人才刚从齐腰的水里淌出来。
“来了。”一见如此,老大赶紧去捞老四要他克制:“里面还有更好的,咱们先走。”
后者扣了半天镜子没扣下来,脸上难免浮现着癫狂和失落,落在身后贴壁的佘逑远眼中,难免令后者摇头嗤笑了一声。
难得两个扛得住如此幻象无修,他还当他们是什么人物,谁知道不过是两个追名逐利之徒,着实无趣。
他用指节敲敲白壁,心说也就是他们并不识货。若要让他们知道这材质乃是三更最抢手的硬通货之一“璧无暇”,现在怕不是已经上手来抠了。
后退三步……转身,是了,就是这里了。所以现在沉浸在遗迹谜团里的人只有年轻男子。
当两人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细细观察过这片璧无暇深处的四方区域,就见里面不但摆着与无蔓风格相异的小团雀方雕,摆设和璧纹也全然不同。
对此,他倒不会茫然无措,依旧耐心地和这块地方共鸣着。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男人摩挲着小雀滚滚的脊背:“固定的么……”
他顺着雀鸟的小嘴方向前行,将断裂的纹路拼作一双兽瞳,不由得心念微动,顺着它的视线后退、转身——
这次,他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圆桌上看见了一个锦盒。
当着两人的面,他耐心地解开锦盒的机关,打开一看正是一枚雪白的团雀兽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