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466章 死书

鸟噤声，风冻结，熟悉的树林在迷雾的笼罩下光怪陆离，被追逐的母子不断闯入一片又一片扭曲的鬼面，徒留枯手般的干枝在原地摇摆啜泣。

“你先走！”腿脚已重如绑石，女人松开儿子的手催促到。

“我不！”但半大孩子坚决不从。他回头去拉女人的胳膊，不想忽地脚下一歪，整个人拽着她滚进了灌木丛中，肩膀上划开了好大一条口子。

“夏儿你先走！”顾不得自己额上滑下的鲜血，女人先快速地探了一遍儿子的胳膊。见他没有大伤，她又严厉了气声，继而放软语气商量道:“去找你爹，我等着你。”

“不，你骗我！”如果放在平时，半大孩子一定就信了。但现在，他应是预感到了什么，故而倔强着神情紧紧拉着女人的胳膊，无论怎样都不肯撒手。

“好，那我们一起走。”见状，女人决绝了语气。她假意前行，看准机会猛地绊向儿子的脚腕，奈何后者纹丝不动——虽然女人力气算不得小，可孩子毕竟习武多年了。

还真是长大了啊。女人的嘴角不合时宜地上挑了一下。

她正欲去拉儿子的手腕，不料后面一股大力锤来，让她整个人如折翼的蝴蝶般高高飞起，重重地扑在儿子身上，直接将他撞进了草丛下的地洞里。

“娘——”最后的最后，孩子绝望地伸长胳膊，望着约莫是母亲的方向，无助地跌进了黑暗的大口中。

“啊！”短促的惊声，接着是惊魂未定的喘息，灰衣少年一个咕噜站了起来。

他猛地看向双手，还好，上面并未混杂着泥和血，只是薄薄地覆盖着一层茧子，一眼看上去显得瘦削发灰，与四周无边无沿的灰黑混成一团。

“呸。”少年啐了一口——这事要放到从前他定然要被臭骂一顿，不过如今，也都无所谓了。

“该死，这又是什么鬼地方？”所以他又骂了一句，同时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四周，就见右侧什么东西隐隐发亮，整整齐齐好似什么巨大尺寸的瓶瓶罐罐。

“该死。”再几眼的功夫，少年又骂了好几句。

他方才定睛看的分明，这些该死的发亮的玩意，还真就是叠起的瓶瓶罐罐，只是一罐足有他一人高，而且任凭他怎么跑也不能靠近。

“空间系吗……”灰衣少年终于想起来点怎么回事了。

撇去追踪假大侠的前因不谈，他约莫是闯入了虫虫帮的地盘，还多管了一下闲事，导致被蝎子蛰麻了全身，叫一个臭矮子捡了便宜，关在车里颠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而他之所以确定是蝎子袭击了自己，是因为姜西雀这家伙在看见伤口时轻轻咦了一声:“蝎子？”

“姜西雀……”记起这个外表岁数与自己相仿的家伙，灰衣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在纪露一行人被这家伙截下车的时候，他僵着身体被迫听完了外面的热闹，又忍受着新途的奔波，浑身酸痛才稍得休息。

而姜西雀明显也知道他在这里，打发完运输的师弟后就打开了车子，将他直接带上了树屋。

在那间四处漏光的树屋里，他废了好大劲才拧过脖子扫完全屋的摆设，就见房里到处都是架子和罐子，丝毫没有住所的温馨，看了就叫人讨厌。

而更让人厌烦的是，后续姜西雀还煮上了些难闻的药草，摆着天真的笑脸像是没事人那般与自己搭话。

“外面来的？你好像不属于这里。”像是看穿了灰衣少年在装晕，姜西雀小心翼翼合上罐盖，趁着火声不大时转头问到。

“……”不过后者没有回答。他倒不是打算硬装听不见，单纯是舌根发麻、嘴唇僵硬、手脚无觉，整个人是不想安静也得安静！

“果然是中毒了！”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了端倪，姜西雀开心地拍了拍手。

他拉开灰衣少年的袖口，傻乎乎地在他胳膊上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伤口是印在后者的手背上，轻咦后尴尬地连笑了好几声。

“诶，不过同门毒还是好解的，你等我一下。”再接下来，姜西雀足足回去翻看了三次角落的书籍，对着药罐比比划划，要加药不加药的纠结了老半天，才把熬出的浓膏敷在少年的手上，完全一副痴傻书呆子的做派。

“呼，我还是第一次给人解毒呢。”不过还好，书呆子的药还算管用。见灰衣少年的脸色有所好转，身体有所反应，姜西雀又笑着自言自语起来。

他像是极其擅长独角戏，一会去收拾瓦罐，一会来探查灰衣少年的情况，一整个大天过得不亦乐乎，甚至对他扶床起来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是说，敌意反应。

“诶，你来看这个。”姜西雀甚至还跟他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那是他自己用后山的花插起来的小架子，中间睡着他最心爱的小紫蝎子，一眼看去紫紫蓝蓝搅拌成片，远观倒也真不算难看。

也多亏了他的话多，现在灰衣少年知道，这蝎子是他入门后唯一的虫虫朋友，就是一直在昏睡，估计要等他修炼有成才能苏醒陪伴。另外就是他对这蝎子可爱惜得很，喂水放花都是从哪千辛万苦现弄来的，时时都要保持新鲜——

所以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来唠嗑的！

“真可惜，你还是不能说话吗？”许久，姜西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新客人有可能并不想听他说话。他歪着头想了半晌，喃喃自语到:“那我把你送出去吧。”

紧接着，他把袖子盖在灰衣少年的脸上，随即意识到这样并不能把他装进哪里，遂害羞着表情再次翻书，举止做作的好似一个大傻子。

“还真讨厌啊。”一想起当时的情况，灰衣少年又抖了抖身子。

想他不怕事下手狠，到哪里不是热热闹跟人打成一片，什么时候体验过一屋两人宛如隔着厚壁各顾各的，几乎被人当物件般摆弄的屈辱。

“不过没有关系。”大概估量了一下现状，他眯起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发凉的笑意:“既然你们不仁，可就别怪我也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