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446章 迟变

牵扯到牢里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乌老四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和前几天一样，他陪那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又是爬大树又是骑高马，等他们一个个打着哈欠乖乖地回家睡觉才往牢里回，哪成想迎面就对上了皮昼吃惊的表情。

“四哥，你还没回去啊？！”皮昼惊奇道。

“怎么了？”乌老四有些纳闷。

“呃，就你看管的那个小孩……”皮昼欲言又止。

“看押的？”乌老四猜到是谁了。

“呃，对，就那小孩。”皮昼顿了一下，一股脑说到：“他快叫虎泛天打死了，你还是去看看吧。”

“啊？！”骤然听得此言，乌老四大惊失色：“在哪，你怎么不拦着他？”

“嗨，我去的时候都快打完了。”皮昼有些无奈：“你知道的，就我给你那个拐杖，已经折了，不知道那小孩的胳膊有事没有。”

拐杖？听见这物什，乌老四很是一懵。

那是皮昼先前从杂物堆里翻出来的东西，木质坚硬有分量，造型古朴手感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寨子里的老翁老婆子们没有一个能拿动的，就更别说拄着走路了。

“嘿，四哥，给你个好东西！”还记得那时他正好路过，就看见皮昼挥着拐杖一脸惊喜。

“这啥？”乌老四没明白，他给自己拐杖做什么。

“拐棍啊，这不是你用的上。”皮昼脸上露出贱贱的表情。

“……我被打的是脖子。”乌老四露出嫌弃的表情。

“管他呢，万一下次再挨打用的上呢，拿着拿着。”但皮昼还是嬉皮笑脸地往他手里塞，塞完就捂着头直接跑——毕竟这种鸡肋玩意儿拿了没用扔这可惜，正好乌老四路过，合该他拿着。

于是乌老四好笑地把它提回了牢房，倒是给少年用了个正着。

嘶，这么结实的拐杖。乌老四好像对少年快被打死这件事有点轮廓了。

眼见皮昼几句话也说不清楚这事，他快步回到了牢房内，用最快的速度擦亮了油灯，正看见囚栏内的床上模模糊糊坐着一个影子，跟二当家下来那次一模一样。

“嘶。”不过等乌老四举着油灯照亮床上的身影的时候，他有点想收回这话了。

只见少年发丝凌乱头颅低垂，隔着油灯昏暗的光亮都能看出青白色的衣服上溅落着大片的红褐，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他赶紧打开牢门过去查看少年的情况，就见他双手叫铁链锁在背后，链子的另一端死死扣在墙壁的铁环上，看长度恐怕也就够个下床，连饭碗都碰不到。

“喂，你没事吧？”乌老四拍拍他的肩膀，尝试性问到。

“……”可后者静在原地没有回话。

他俯下身子去照少年的面庞，又见他苍白的脸颊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兔圆眼浅浅闭着看不出任何具体的情绪，整张脸上除却鼻子还在微微喘气，便只有微翘的睫毛在摇曳的火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了。

“你打他做什么？！”与此同时，三当家怒不可遏地问出了这个大多数人都奇怪的问题。

方才她和二当家直接飞下阁楼，在空中便看见虎泛天一脚飞踢将少年踹出三米远，顶着“住手”的怒喝还抓起跌落的拐杖重重朝少年打下，直打的拐杖应声而断。

若非三当家身手够快横在了他们之间，恐怕断杖便要直接捅穿少年喉咙了。

“他进厨房。”而虎泛天给出的答案简短干脆。

“那你也不能打这么狠啊？！”三当家知道少年当时有一瘸一拐地走向后厨，这不是理由啊！

“本来是要直接杀的。”虎泛天低下头直视她的眼睛，眼底冷得骇人。

“他只是个孩子！”三当家更怒了。

她正欲再说些什么，不料虎泛天冷冷地打断道：“那是个怪物。”

“当时丁夫人就在厨房门口，门里面也只有崔三娘。”他没有必要强调这两人都不曾习武。

“况且。”他顿了一下，面容愈发冷峻：“对他说这么多，就不怕他一直在记忆你儿子的脸吗？”

“你——！”三当家的怒斥未曾出口，于此事的争论暂停于两人被二当家分开。

“好了！”他拦下两人，只道是事情已然发生，少年也被锁进了囚牢，在没有进一步了解情况之前，两人都可以适可而止了！

他责令两人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实在不行可以回房冷静够了再说，转身也去出门去寻找等待自己的夫人了。

“所以我现在要给你上药了，你别动啊。”所以负责囚牢的乌老四反倒是最状况外的也说不定。

几句话功夫，他已经打水拿药回到了囚牢中，小心翼翼地挽起少年的裤腿拆下白布与树枝，轻轻地抬了抬他的右腿。

“疼就喊一下，没事啊。”他比量着他的骨头——还好，这右腿还蛮幸运的，依然没断。

“……”冰凉的药膏覆盖在青紫肿胀的伤患处，少年依旧不语，只呼吸略略沉重了几分。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乌老四结束包扎，额上的冷汗大豆般不断滴落在暗结的血块上。

“不早说，早说给你块白布咬着了。”温热的触感擦过少年的额，乌老四拧干净毛巾，又拭掉了少年唇角的血渍。

他沿着少年的喉咙一路向下清理，视线不自觉落在青白的衣服上，嘴角顿时扬起了些许的无奈：几天前余枕流躺树上弄了它一身灰，洗衣服的汪大娘便叨叨唠唠了好半天，说什么浅色衣服要爱惜啊，这料子还好着呢。若是让她见到现在的它，尤其是那右臂上的大片裂口，怕不是要两眼一黑直接开骂了。

“诶不对，你胳膊没事吧，哪儿被打了？”错神间，乌老四想起皮昼曾说过的话。

他想揭开少年的右臂衣物看看，不想耳旁想起哗啦啦的铁链声，再看竟是少年挣扎着躲开了。

“别碰我。”他说了近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这小孩，没哑巴啊。”乌老四稀罕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仅有的夜晚相处中，他发现少年总是错开视线不肯看他的脸，除了那次他吃烧鸡夜宵的时候。

“怎么，想吃？”乌老四冲他指了指面前的盘子。

“……”少年没有接话，只是黑亮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盘上的鸡肉。

“呃。”不知是否错觉，乌老四仿佛在他眼中看见了**。他尝试性递过一个鸡腿，结果少年那是毫不客气，接过来直接开吃，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小孩，有饭不吃，倒是惦记我的肉。”

不过这倒也提醒乌老四了。他从自己桌上端来先前皮昼送来的牛肉，夹了一片抵在少年唇边：“这可是牛肉，吃吗？”

“……”不出所料，少年开口咬住了它。

乌老四半跪在床边，就看着少年一副安安静静、油盐……呃除了肉以外油盐不进的模样，不觉又有些感慨——与其见到少年现在的反应，他倒更希望这孩子能偷偷掉些眼泪，哪怕只是红了眼眶都行，最起码能让他稍微放心些。

“小小年纪就不哭不笑的。”眼见一盘牛肉空了一半，乌老四放下了盘子。

他擦掉少年口中新溢出的鲜血，不想后者唇角一开一合，低声道：“真羡慕你，一把年纪，形如塑像，头脑清澈，心思单纯。”

“？”乌老四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去盯少年的眼睛，就见少年再度闭上了双目避开自己，遂无奈到：“我招你惹你啦？这么不待见我。”

“胡子，太长。”不料，少年这次回了话。那稚嫩的声音虚弱中带着发抖，让乌老四不禁想到，明明有这么嫩的声音和面庞，这孩子合该更可爱些才是。

“嗯？”不是，等等。不过待理解了少年口中的话语，乌老四满头问号：“胡子怎么了？”他这胡子不是蛮好看的吗！

“除了提着顺手，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少年嚅嗫到。

“什么？”乌老四没听清。

“不，没什么。”少年又垂下了头。他想枕住膝盖，不料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吓了乌老四好大一跳。

“杀了我吧。”等给少年顺过气来，乌老四听见他这样说：“不要再变着花样折磨我了。”

“什么？”乌老四一怔。他盯着少年，许久都没从那丧气中看出丝毫玩笑的意味——刚从那群孩子堆里回来再跟少年交流，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此时在坐牢的是少年还是他自己。

“你……”他犹豫了一下，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应到：“三当家会伤心的。”

“有什么可伤心的。”但少年却不领情，直直述说到：“红白脸的游戏，你们不是玩的很开心吗——”他还没有那么天真，分不清谁和谁穿着同一条裤子。

不过在留意到乌老四骤然愣住后，少年还是软下了语气：“对不起，不包括你。”

“说到底，是我先瓜田李下的。”他疲惫地用头抵住膝盖，闷闷道：“惩罚我会好好受着的，你放心吧。”

《对 不 起 ， 不 包 括 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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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