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任谁也没料到武双家求亲的场面竟会是全村里最宏大的。
要知道,她离家时还算个孩子,回来时虽说亭亭玉立,但奈何嘴毒性子不改,还能面不改色地提起重缸,似笑非笑的神色很是吓退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同村。
“愁什么啊?”顺手又打发了一个同村,武双毫不在意地托着下巴眺望村口:“等着吧,就快了,很快就有人来家里提亲了。”
“你这孩子。”这可给武婆愁坏了。她内心担忧武双骗她,又怕多提这事惹恼了女儿,让她再提着东西说走说走,几年里连个信儿都没有,也就怀着满心的憋屈去冯萍远家发发牢骚。
“武双从小就这样……”而冯萍远自己家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又对武双实在没什么好感,总是一天憋不出几个字来,就陪着武婆唉声叹气。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就持续了一个多月。很快,一个高大阳刚的男人就真的在朋友们的帮忙下热热闹闹地来武家提了亲。
他自言名为吴唯,先前与武双两情相悦、几经生死,如今是非她不娶,故而当场便约好了婚期,把这大事郑重地定了下来。
“儿啊,他为什么要用几经生死啊?”人刚一走,武婆赶紧扯着武双问到。
“你管呢。”武双又是撇撇嘴,什么都没有说。
她这几年里可谓经历丰富,叫人唬过也叫人救过,回骗过人也回捞过人,往远说体验过虎林屏气,往近说感受过半埋雪地,光濒死就好几回,真讲了还不给母亲吓死,不够麻烦的呢。
所以尽管是要嫁人的人了,她是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忙忙,和村里一众孩子处得极好,怎么看也没有丝毫要稳重的迹象。
其实武双怎么样都和冯萍远没什么关系,按理是不该多舌的。
但奈何她事比较多,总是来招惹冯萍远,时不时给徐一带点玩意儿,顺带堵着她叨叨那些歪理。
不仅如此,就算是新婚前夜,她还在上门借徐一当花童的时候,用一贯刻薄的语句让冯萍远趁早打算,该和离和离,该动手动手。
“都是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不吉利。”冯萍远当时脸都绿了。
“好吧,那你随意。”武双不在意地撇撇嘴,没事人一样出了门,就好像那话是轻飘飘的一般。
这可给冯萍远刺激的够呛。就在那个实诚汉子上门,武双家吹拉弹唱喜事迎门的时候,她跟烂醉归家的徐落地大干了一场,提着擀面杖把他追出三里地远。
“徐落地你他妈再回来老娘剁了你!!!”冯萍远在雪地里吼得活像个疯子,第二天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抱着独自一人不知所措的徐一哭到:“你没爹了,我没丈夫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不测风云谁也难说。
就说武双,她性格热闹又名声在外,任谁揣测都是要找个没嘴葫芦可劲欺负,一辈子就那么吵吵嚷嚷地过去了。
奈何世事就是不按他们想象的那般发展,吴唯偏偏就不是没嘴那一挂的。
他身形高大,脸上虽有风霜的刻痕,眼神却干净地有如雪光,和谁都能说上半天而不令人生厌,一看就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而与他相处时,武双整个人亦会柔软下来,不但看他时柔情似水,还会说着说着便去与他咬耳朵,与他一起对视轻笑,一颦一笑里很是动人,没少惹了人嫉妒。
于是许是恶意也改命,许是美好总易碎,就在武双刚生了孩子还卧在病床上时,吴唯出门打猎时为了救人出了意外,叫一帮兄弟送回家里,跪在床前直说嫂子对不起。
“这不怪你们,也许这是他的性子,他的命。”武双脸色本来就不好,听了这消息更是吐血苍白。但就算如此,她依然硬生生从床上爬起来,扶起这群朋友好生招待,硬挺着将丈夫的后事办完,这才卧床一病半年,吓得武婆日夜守护,人都瘦了一大圈。
而在武双顾不上冯萍远的日子里,徐家的日子终于逐渐好过起来了。
她经雪夜一事本是情死,遂沉下心来专心做酥饼买与他人过活,很是存了一笔小钱,还把徐一养的勤快懂事,日子可谓是一个蒸蒸日上。
紧接着,也算是好事成双,徐落地也回到了家里。不同于以往的满口抱怨,这次的他低着头露出冯萍远熟悉的怯懦神色,跟着她说了许多好话,以至于引得她也想起往昔情爱,与他一同落泪不已。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最后,提起先前的事情,徐落地一股子要剁手的姿态,对着自己又咒又骂,让冯萍远心软不已,一不留神被他拿走了大半的积蓄。
“这次不一样。”冯萍远跟康婶还解释了半天:“他不会再那样了,他都保证过了。”
天地良心,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武双的多嘴多舌,可受不住康婶这个更能嚼舌头的在背后说风说雨,把自己的家事丢的满世界都是。
“呵,希望吧。”不过康婶也不稀罕,甚至听着还有些来气——他男人也这个鸟样,甚至三年连个影儿都没有,哪里听得冯萍远说这个。
都烂在外面才好呢。她不无恶意地接过酥饼,顺口在内心送上了最诚挚的心愿。
还好,不管怎么说,康婶这个心愿冯萍远不知道,也还没应验到徐落地身上。
他虽然很久才来一次,每次都要那些钱支出去,但好歹……他还知道回来啊!
所以这次冯萍远看见回头钱时,整个人竟然愣在了原地,眼角甚至渗出了泪花。
“怎、怎么了?”看见她的样子,徐落地整个人都结巴了。
他磕磕巴巴地说自己在做生意上终于小有心得、小有成就,今年小赚了一笔过冬钱,这次来是专程想带儿子出去见见世面,也一起去做生意的。
“娘……?”没料到话题突然到了自己身上,徐一不确定地回头喊冯萍远。
后者犹豫许久,终于在徐落地的哀求下松了口,收拾了行李送两人出门。
“一一,你可看好他,别让他沾那些有的没的。”临出门,冯萍远拉着徐一嘱咐了许久。
而徐一只是从些许风声里知道爹的名声似乎不太好,但具体的东西也不明白,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徐落地夜行在了雪山上。
“我们还要走多久?”眼见四周只有些许雪光,徐一终于不确定地开口到。
“快了快了。”徐落地连走了好几步,这才扶着石头抽空回了一句徐一。
要知道他也许久没爬过雪山了,体力上也是不支,哪有闲工夫忽悠这个呆小子。
闻言,徐一恢复了沉默寡言,手脚并用地跟着徐落地继续上行。
起初他还能捏捏雪数数石头,鼓励自己马上就要到了。但很快,他再没有这样的心思,只知道跟着脚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累的自己脑子都一片空白。
“呦,撞我干什么!”突然,前方传来徐落地的惊叫。
徐一这才被惊醒。他疲惫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徐落地已经停在了一个闪着火光的山洞前,刚才是被自己撞了个踉跄,头跟石头来了个响磕。
“要不是……带你真是……”看着徐一满脸的懵样,徐落地捂着头在窝火中欲言又止,一甩袖子钻进了山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