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呀坏了坏了,这怎么有人讲个传说故事还把自己讲急眼了啊!听见温揽风开口,杨陆下意识眨了几下眼睛,眼神中难免泄露出些许紧张来。
不过温揽风也不与他计较,声音依然温文尔雅,笑容也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在最初的故事里,他叫阿笙少爷。”他儒雅道。
“阿笙……少爷?”这下又轮到杨陆愣神了。
“是,这阿笙少爷的故事流传甚广。”温揽风继续说着,不经意间还与杨稚对上了眼神:“听闻不少地方现在还仿着他,还会称赞良善之人阿什么少爷呢。”
“不过这种旧历。”他弯起的眼睛:“已经甚少有人知道了。”
“嘶。”温揽风话音未落,杨陆倒是先捂着胳膊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不知道是刚才的哪个动作不留神招惹了自己的右臂,这会他的胳膊突突直疼,活像是里面要钻出什么东西。
“阿陆。”还好,楚倾江又又又一次适时搭话。
“嗯?”杨陆略伸脖子绕过温揽风,满等着楚大哥想说什么。
“我倒是头一次听见‘笙小公’的说法。”他兴趣盎然:“是哪几个字?”
“就这几个。”杨陆对着空气一笔一划。
“小公,这称呼倒是有趣。”楚倾江转头看向温揽风,眼神里自有求证之意。
“是为了避讳‘少爷’二字吧。”后者哼笑一声,当即给出了一个合理解释。
避讳少爷吗?楚倾江恍然大悟。
确实,在那几个待着大家族的地方,一说少爷二字第一印象基本都是家族的少爷,而不是这个口口相传的阿笙传说。
紧接着,他顺势瞧了杨陆一眼,发现这个青年脸上写满了不解。
“阿笙少爷?”杨陆一连念了好几声,脸上又浮现出一种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突然要他接受自己听来的名字是后人改过的,再念初名自然是怎么着也觉得别扭。
不过他嘛,出门在外一向是有两个优点,一是遇事不会纠结太久,二是极其擅长说服自己。
所以不一会儿功夫,杨陆又乐呵呵地拿起筷子埋头到了碗盘之上,吃得那叫一个香。
火炉温暖,酒席正酣,温揽风终于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故事,与楚倾江相谈甚欢,豪饮杯中酒。
“怎得这次如此小气,只用一坛厘黄酒敷衍于我。”提壶再倒已是一滴不剩,楚倾江玩笑道。
“这最妙的酒自然要在最恰当的时候端出来。”温揽风亦是开怀:“我那雪酒今年初酿成,便是要雪夜畅饮才有滋味。”
“哦?”闻言,楚倾江来了兴致。
他老早就知道温揽风想酿出唤寒净雪的滋味,如今终是要见到成品了。
“温兄如此擅长酿酒,如此得意,那味道自是差不了。”他两指弹了弹坛子:“那小弟我可就专心等着喝酒了。”
“自是少不了楚兄你的。”温揽风站起身来:“只是这雪酒价贵,有些人可别付不起账,把自己抵给我喽?”
“……”话已出口,该听的人却自觉装聋作哑,席上的氛围难免有些微妙。
温揽风没有多做停留,推开门正瞧见自家酒楼的后院里,四层楼高的大树已被重雪压断了一股大枝丫,斜挂在地上隆起一片褐白。
“树怎么倒了!”低低的惊呼声响起,只见后门口跑来一个小升,瞧见树枝顿时一脸崩溃。
他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地凑到后厨门口,结结巴巴地询问询问坐在门口的仇志能不能给做点吃的。
“门、门外有个老头,他冻得挺惨的……这大半夜的我也不能把他带回家……就……”小升窘迫地连连挠头,生怕这个凶巴巴的大厨不答应。
还好,仇志没做犹豫,随即掂起小板凳起身回到厨房中,转头又生上了炉火。
“呼……”见状,小升长舒了一口气。他跑回院中拖了拖近合抱粗的积雪断枝,脸上又露出了欲哭无泪的神色。
“客人吃的还好吗?”楼上,温揽风突然头也不回地问到。
“老板手艺精湛,杨某很是佩服。”阴影里缓步走来一个杨稚,亦停在了栏杆跟前。
“如此多事姓氏,还是少亮为妙。”温揽风语气淡然,听不出具体情绪。
“与温老板自是无碍。”杨稚答到。
几句话功夫,楼下的小升已经暂时放弃并玩起了树枝上的雪,捏在手里嘿嘿傻乐。
“老板……真不是我不收拾,我弄不动……”显然没注意到顶上还有两双眼睛,他一边叨叨一边玩耍,在听见动静时又光速换上感激的神色,回身端起仇志递出的粥菜饭乐颠颠地回了前堂,翻脸之快让杨稚也轻笑了一声。
“温老板手下净是些妙人。”雪映星光,杨稚方才看见了被小升拽进门的男子,正是日前在挽温街见到的那个。
“都仰仗着这座楼吃喝,一点小生意罢了。”温揽风的回话不咸不淡:“只要不被人砸了摊子就好。”
“温老板说笑了。”杨稚将视线落在断枝上。
“不止客人觉得温某的故事如何?”温揽风又问到,不过不等回话,他已经转移了话题:“雪停了,约莫已经上冻了吧。”
“这挽温时节,这雪与雪之间隔断长些,尚能清理出路面来。再到唤寒时节,便是有意全部清扫,也难以见底,只能铺上些东西小作缓和,以免来去之人未有下脚之处。”
对于温老板这一番介绍,杨稚没有说话。他这两天倒是见了冬岭城之人扫雪清屋檐的样子,但对再大的连天雪也没什么实感。
而温揽风则很愿意与他说一说这雪景,也不管他是否接话,自顾自继续往后说。
“这雪厚天凉,初扫开的雪是最危险的。”他缓缓说道:“会化作灰色的冰贴着地面,踩上去生滑,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屁股蹲。”
“客人于此地不熟。”他伸出手接住檐下化下的一点灰水,提醒到:“若是出门,可要当心脚下了。”
“嗯,多谢老板好意。”杨稚自是谢过。
“许是我于此处惯了,倒是很想听听客人的意思。”温揽风没有停顿,微微颔首:“不知白雪与灰冰,在客人眼中又是何等模样呢?”
寒风穿过屋檐呜呜作响,一时间昏暗的走廊路再无他话。
温揽风昂头看着树顶,雪积的枝杈边缘正倾洒着点点星光。
“这便是冬岭与他处的不同了。”星光洒落进温揽风的眸中:“无论雪下的多大,总是不影响那白日的暖阳与夜晚的星光,这大概也是冬岭距离天空最相近的证明吧。”
“客人可听说过凤栖白雪的典故?”照旧不等回答,他娓娓道来:“相传只有最洁净的雪处才能引来最高傲的雪凤。”
“我以为然,也不以为然。”这位温老板微微勾起唇角:“人间纷扰,洁净雪景值人追捧,熙攘灰冰也别具风格,皆是这五味杂陈罢了。”
“客人。”他看着染雪的夜星:“你见过雪兽吗?”
枝头积雪扑簌簌滑落,温揽风问出了乔区人人视为祥瑞的雪兽。
也不知他从哪里学了不等人的毛病,不等杨稚答话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想,我是见过的。”他眼中折射着晶莹的雪光:“无关外形、无关位置、无关其他,只要见上一眼,便会知道那是世上最无暇最美丽的雪兽。”
“祂不会像传说里那般孤傲不接地气,祂最懂世间也最爱世间,见得过最洁净的天上白雪也容得下凡尘践踏过的灰冰。”
“客人,你可知这下雪天何时最冷?”紧接着,温揽风陡然拐了话题,又回到了这冬岭天气上来。他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蓝色折扇,也不卖什么关子,随即悠悠说道:“是化雪的时候最冷。”
“客人,我是个俗人。”寒风呼啸,温揽风悠悠摇着折扇,大有寒风刮它的,他摇自己的味道。
“我认为这世间,皆是交易。”他说到。
“友人、亲人、陌生人,人人皆可交易。”
“以钱换色、以权换人、以爱换爱,一切皆是交易。”
“好的交易,双方互利互惠、共同繁荣、乃至肝胆相照;坏的交易,规矩崩坏,两方撕破脸皮、歇斯底里,徒留一地鸡毛。”
“所以我认为。”他瞧着断裂的枝丫:“人与神之间也是存在交易的。”
“神爱世人,爱洁,也容不洁,惩生不正的歪枝,又栽培着树木成材。”至此,温揽风声调微高,眼神中满是坚定:“而人,也有必要回应神明之爱,去不洁,向往洁,定期整理枝头的杂乱,才无愧于神明的垂目。”
不知不觉间时近黎明,雪云上兀自映出一轮光晕,让满天的微星自觉隐没了身形。
“不知客人可知道这下雪天何时最冷?”忽地,温揽风又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微微笑着,慢悠悠地再一次说道:“是化雪的时候最冷。”
“有所耳闻。”这次杨稚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这种雪天常识,姑且……他还是听杨陆说过的。
“客人你看。”温揽风以手掌抹过栏杆,拂来一掌凉意,整个人瞧着指尖的雪冰愈发温柔:“这时节天寒地冻,外面又未必值得栖息,怎比我这醉阳楼里火热繁华?”
“要怎么办呢?”他捻着指尖新融的水珠,嘴角又含上了一抹儒雅的笑意:“我好像不太想,放人呢。”
“笙小公……”
“陆小公子……”
“陆小令公子……”
“……开花!开花!”
今日没品联想(1/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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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