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岭城凉,停雪后的寒风依然呼啸。它肆意撞击所遇见的高墙白砖,却无论如何也侵入不到温暖清香的华榭厅去。
故事终了,楚倾江埋头吃着碟中小菜,杨稚对着席上含笑若思,温揽风端起酒杯润喉,眼神却落到了一旁的杨陆身上。
此时,这个青年拿着筷子直直发怔,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放舒,显然是嘴上说着不听不听,实际上还是陷入了故事里。
“唔……呃?”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嗓间无意识逸出些许惑音,倒让温揽风眉宇舒展甚是高兴。
不过还没等这位老板低头品完自己的手艺,就听得那边青年嗷咾一嗓子。
“啊??”杨陆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那般猛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新鲜的问号:“笙小公?????”
很不幸,正如温揽风所想,杨陆本来槽完前一个《新黄镜一梦》,正打算好好吃饭,结果不自觉又听了下去。
还好,饶他看杂书甚多,又曾认识一位**故事库,依旧没听说过《黄镜一梦》尚有后续,也就津津有味地听着下饭。
谁知道随着故事的展开,他听着这些剧情愈发熟悉,就好像差那么一丝儿就能勾起回忆那般。
于是,他拼命从脑内检索着自己听来的故事,纠结得连筷子都忘动了。
“老财?掳人?阿笙?”杨陆微动唇角,反复念叨着这些熟悉的片段:“雪季……白雪景……下人?”
还真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个晚上的时间,还真让他寻出来一个最像的故事和名字——笙小公。
“不、不会吧。”念出这个名字,杨陆顿时有些崩溃。
他说的这位笙小公是乔区口述传说中的老熟人了,名下跟着一连串惩恶扬善的趣闻。
据传,当年他游历乔区,随缘入驻困惑之家,以各种手段指引人回归本心,深受人们爱戴。
而温揽风讲的这剧情,如果真如杨陆所想,便是笙小公名下一个极其冷门的、甚至可以称为《笙小公前传》的故事。
“且说有对夫妻于门口拾得一个衣衫破旧的乞儿。”很不巧,这故事还是杨杞跟他说的:“……尽管家中并不宽裕,但夫妻依然对昏迷的乞儿百般照料。”
“……两个月后,那夫妻正愁刺骨冬日如何度过,却见乞儿睁开了双眼,顿时喜出望外,连声询问他从何而来、家在何处……”
与温揽风的版本不同,那对夫妻是照料了乞儿许久才让他苏醒的。
在听说乞儿无处可去时,他们念着天寒入骨,诚心邀请他在家中住下。
乞儿对此大为感激,磕头谢过夫妻恩惠,又逐渐展露了医术上的才能,不但为男人治好了伤腿,为夫妻婴孩医好了咳病,还给村中许多人家医治了相应的顽疾。
直到门口被道谢的人踏破,夫妻才知乞儿竟是神医徒弟,说着便要向乞儿磕头答谢他医治之恩。
而乞儿岂敢受他们一拜,自是跪下连声推脱,说自己的性命都是夫妻捡回,怎受得起如此折寿之礼。
经过几番这般的拉扯后,夫妻得知乞儿真的无处可去,便收养他为义子,平日里视如己出、百般疼爱,给了乞儿一个温馨的家。
说来惭愧,杨陆之所以会对这个只听过一次的故事如此印象深刻,便是对那家中温情的氛围动了心。他拄着下巴想了许久四口之家的相处,脑子里终究是一片空白。
“喂喂,走神了啊!”杨杞不满地对他连拍带打。
“去去去,想事呢。”杨陆反挠过去,倒是一点都没吃亏。
“给你讲故事,你还打我,没有天理啊——”眼见打不过杨陆,杨杞直接倒地耍赖。
“什么叫给我讲故事?”杨陆瞪大眼睛:“不是你拉着我一直讲吗!”
“卸磨杀驴呜呜呜呜呜。”杨杞还假哭起来:“给陆崽讲了这么多睡前故事,陪他安眠,他翻脸不认人呜呜呜。”
“喂喂喂!!”杨陆被他哭得直恶寒。他虽然没听出杨杞在说什么,但直觉他又在占自己便宜,那是追着他好一番打闹,直到他求饶为止。
“别闹别闹,刚才讲哪了?”杨杞捂着头,还没等杨陆回答就哦了一声:“就说这有一天啊,乞儿趁着天气稍好出去采药……”
他说这乞儿冒雪出去采药,避过了天灾却没躲过**。
本地的老财出门看雪,正瞧见乞儿。或因乞儿身材瘦削,他一眼将他错认为少女,对着狗腿一阵吩咐。狗腿会意,自是摸上前去给了乞儿一闷棍,直接塞进麻袋掳回了家去。
“出门看风景还带麻袋,专业。”杨陆的老毛病又犯了。
“呃,我听来的就是这么说的。”杨杞一时语塞。
“说不定是装粮的?”杨陆若有所思:“指不定还把粮倒了,浪费。”
“不至于吧……?”杨杞差点被他带跑,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掰回了话题:“你抠那个麻袋做什么啊!往下听!”
“哦哦哦,啊对对对。”杨陆神色狡黠,显而易见地揶揄出声:“你继续你继续。”
“你再这样我可不给你讲了啊!”杨杞不满起来,又与他好一番打闹。
当时的他们出外任务还不算多,后期回想时才发现,街边的路人身上搜出个麻袋算什么,拿出更夸张的东西都是正常的——当然那是后话了。
还是说回故事,尽管乞儿远观瞧着是个少女,但是关进屋里,老财便看出他其实是个少年了。
他打量着少年头上略乱的发丝、脸庞沾上的灰尘、身上男人的旧衣,顿时又气又恼,直接给了乞儿一巴掌。
他摔门出去,原想让少年自生自灭,但想起数房小妾都有些腻烦,顿时又有些犹豫。
他想着少年别有滋味的纤细模样,琢磨了一下也不是不行,遂让狗腿把少年清理干净,晚上再好好把玩把玩。
按照惯例,此处依旧穿插着惹人恼怒的支线。
且说老财如此多房小妾,自然也不会全都自愿,多的是天灾之年穷人卖出的女儿。
他没娶正妻,小妾又一个个的没有孩子,那是三天两头的上街转转,吓得家中有女的人家常年吩咐女儿禁足,为人妻的女人也出门上丑妆做怪样,生怕被老财一个走眼巧取豪夺,弄个妻离子散。
若是再往后说,倒也是热闹。
乞儿医术的恩惠福泽甚广,失踪后惹得全村自愿寻找。他们很快找到了乞儿被拐之处,推测出又是老财下的黑手,顿时群情激昂打到了门上去。
这一去,那是新仇连上旧怨,还激起了家中许多被强买之人的情绪,险些把老财家捅个底儿掉。
而在老财家里,他也没想象中那么愉快。
先是狗腿去找乞儿时遭了戏弄,险些溺毙在脸盆中。
捡回一条小命,他惊惧不已,高声呼喊家里有妖怪,连滚带爬让老财快去找人打死少年。
老财正**迷心,哪顾得上他胡说,先娴熟地给了他一巴掌,就要去迎见美人。
奈何狗腿确实被吓得够呛,拖着老财的腿不让他去,终于让老财生了疑心。
他带了几个下人从房门偷窥,想着有什么异动先打死这个孽障,却见少年新换了贴身的锦衣,洗净的脸庞白皙小巧,背上贴着沾湿的长发,低头垂泪之间甚是招人可怜。
“妖孽?什么妖孽?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看你长得像个妖孽!”他一脚踢在狗腿屁股上,像模像样地整了整衣冠,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美人,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老财露出一个尽量和善的微笑,带的脸上的赘肉都一抖一抖的:“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