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盛堂出来,杨陆很是头疼了许久。
不出他所料,订单果真是卡在了侯苪那里。
这位侯老板无愧作风干练。
别看她在库房埋头那么久,出来后前一眼看着还有些倦意,后一眼再看已经神采奕奕、锋芒毕露了。
“我这两天正忙着,前日上门也没曾招待于你,还望你不要见怪。”她邀请杨陆入座。
“老板客气,我与盛先生不过闲聊,又没什么正事。”杨陆没打算过多客套:“倒是那订单我是真的着急。”
“就因为是您的订单。”侯苪抽出杨陆留下的纸张,看样子是准备慢慢磨了。
天呐,这和我也说不着啊。
听了一会侯苪的意思,杨陆更头疼了。
她作为盛堂的老板,敏锐度真是没的说。
杨陆不过定了一身风格迥异的衣服,又希望盛堂能不要打上自己的标志,就足以引起侯苪的警觉了。
她话里话外打探杨陆的意图,嘴上还是慎重对待那一套,说要为他二次设计图样。
不过真正忌惮的,却是新版型和风格会影响到盛堂接下来的安排,还有其他一些杨陆懒得听的东西。
尤其是杨陆又和温揽风关系亲近,她的戒备就又多了一层。
所以这些真的跟我说不着啊,我就想要套衣服啊。
杨陆面上无辜天真认真聆听,内心是连连叫苦。
这谁知道温揽风一个开酒楼的能跟盛堂一个做衣服的有冲突啊,这合理吗?
但是想想温揽风实际上的手长,他也并不意外。
毕竟这位温老板向来看得长远,大脑里的东西不是常人能揣测的。
尤其是侯苪看杨陆木头,一着急不小心说出温老板曾私下帮助邝料店,打破了她收购冬岭全城服装布料店铺的计划,就更是让杨陆无言以对了。
好吧,已知我需要快速赶工一套织工精美的衣服,冬岭城只有网罗大半绣娘的盛堂能够做到,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杨陆一边听一边盘算自己的。
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去找盛新度,这老哥一向单纯,除了设计绘画和交友外什么都不管,当然也没侯苪那么多忌惮。
如若他开口,定然是希望妻子能全部按照杨陆的要求来,那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这两口子说不定会吵架。杨陆轻咳两声,想的还是能不这样做就不这样做。
早前与盛新度喝酒的时候,杨陆就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个男人向来酒只喝一壶,那天却足足喝了两坛。
一开始还是些寻常叙旧,没多久话题就拐到了他那一群老友上。
这群老友嘛不是设计上的就是绘画上的,结识途径也是形形色色,往年都住在盛堂后院或者附近,吃喝用度全由盛堂承担。
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尤其是小董那次的风波,侯苪彻底下定决心与他们分家,寻了些办法将他们陆陆续续全部切割了出去。
当然,其中也有些不愉快,但是事都已经结束了,愉不愉快的也就这样了。
“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们来问我,嗝,我都没脸说。”盛新度抱着酒坛子不撒手,情到深处更是扛起坛子给自己洗脸。
“咳咳咳。”他咳了半天,又挨个跟杨陆数叨。
谁谁谁相识多年,这次彻底决裂。
谁谁谁画作还未完成,连着画架子给自家扔出去了。
谁谁谁堵着门来问他,堵的他在房中几天没敢出门,让妻子发了好大的脾气。
尤其是那些贫苦如曾经断彩的朋友们,那更是个个都在盛新度心上。他好像憋着火,吐出口却是一声长叹。
“他们这一个个的可怎么活啊……”
咋活……断彩咋活他们咋活呗,盛堂给的东西也算丰厚,一群人还能不如一个小孩子了。
杨陆心里抬杠,嘴上没有出声。
盛新度不过需要一个聆听者,岂需要他多嘴多舌。
不一会儿,盛新度喝得多了也说得累了,抱着酒坛子打嗝打个没完,而后眼睛直挺挺地看着杨陆,突然又开始论述起了善良。
“哦哦哦,善良善良,是善良。”杨陆从没想过自己还要哄别人:“你可善良了,这冬岭城没有比你更善良的人了。”
“可苪苪……”最后盛新度还是秃噜了心底的纠结:“她、她……这样……嗝,会不会……不那么嗝……善良。”
这两口子的事情杨陆能说啥,当然是继续推太极。
盛新度酒气上头,眼睛愈发迷离闪烁,一下子闭成了一条线,间或睁跶两下以示他还醒着。
他一个趔趄险些栽下桌子,还好给杨陆一把抓住。再然后呢,他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拉着杨陆的胳膊又嘟囔开了。
“我老婆当年多漂亮啊,冬岭一枝花儿,脾气好人又能干。”说起老婆,他的舌头都捋直了许多:“现在、现在……”
盛新度想着妻子晚睡早起忙里忙外的样子,心疼得坐都坐不住。
他一个支棱站起来,险些栽进杨陆怀里,然后扒拉着桌子开始哽:“当年可苦了苪苪了……”
好家伙这一个当年开始,盛新度的话匣子又漏开了。
他自小就有设计的天赋,娶妻后在侯苪的支持下开了盛堂。
他不懂经营,妻子就全权包揽。
他是没觉得啥,他兄弟盛新歌对此可是大有意见。
“从设计到成型 有她侯苪一点能干的事情吗?凭什么所有事情最后她把持着?”
然后嘛,他就开始蹿事了,今天对这儿比比划划,明天对那儿严格要求。
最后让侯苪忍受不了的,是他在自家库房做手脚。
“你到底知不知道做生意的本在哪里?”侯苪勃然大怒:“自己动自己的库房,真有你的!”
“我的库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盛新歌又岂能忍她:“我家的产业凭什么要听你比划!”
“你家的?”侯苪怒到几乎不会说话:“你除了添乱还会做什么?”
“行啊你!”不等她指责,盛新歌直接掀了桌子:“女人我告诉你,我是敬你一声大嫂——”
兄弟阋墙的争吵嘛,万变不离其宗。不过盛家的争吵刚起了个头,盛新歌就挨了哥哥一巴掌。
“你怎么跟我老婆说话的?!”盛新歌还是头回看见哥哥生气,被这一巴掌直接打懵了:“我老婆哪里对不起你?你什么意思?”
他手上还拿着量尺,老旧的铁包边几乎戳到盛新歌胸膛上:“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因财而起的纷争,又岂会因为一个巴掌落幕。
事后盛新歌又去盛新度那歪了许多说法,盛新度虽然知道他心术不正,却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
但一想有自己拦着他不会去找妻子的麻烦,他也就不敢躲藏,目光呆滞地听着弟弟白话,还险些被他哄着按下手印。
这种行为也彻底触怒了侯苪,她默不作声地准备了许多东西,一举将盛新歌踢出了盛堂。
自那以后,她大改隐忍作风,给盛堂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好让盛新度能专心在房中做喜欢的事情。
“苪苪受苦了啊。”说了这么长的话,盛新度早就因为站不住瘫在了椅子上。
发泄了心中的情绪,他又怀疑起自己来了。
“之前听人说过。”他打着酒嗝:“有人……不干净。”
他歪着头,约莫是想起了断彩,又自言自语到:“可能这样也不错?”
又停了一会儿,他嘟囔到:“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董、小董。”
“那是个别情况。”杨陆安慰道。
“嗯……”而盛新度困倦不已,腿脚软滑又跌了个趔趄:“是不是……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