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岭城的商人大多招黎初期出门、半夏末期归家,正好得见外城冰雪消融、万物繁华。
行走半年,他们会趁秋叶离落归家与亲人团聚,修养两季后再度出发。
当然,各家有各家的情况,时日久了每年的行程有所调整自然也是正常,不能一概而论。
“今年真是归早了。”孙熙大为遗憾。
他本与北街王家父子同行一段,后不耐烦于两人行程磨叽,干脆出来单行。
清完手中货物后,他没想好接下来进些什么货物,干脆提前回了城。
这可让晓泉开了心,几乎日日都要来找他,直到现在。
“这衣服都破成这样了,怎的还穿着。”晓泉专程从家里拿了针线来补。
“又不是和你一样在家里闲着,日日在外面风吹日晒当然穿不得好。”孙熙晒着太阳,只觉得难得清闲:“而且外面还有贼寇,穿的越好还越危险呢!”
“知道你在外面凶险。”晓泉都不敢想象自己独自出门:“不如就借此机会留在城里吧?”
“在城里?留下喝西北风?”孙熙可想不到这城里有什么营生。
他自己不事生产,想把东西从东家卖到西家……人家闲得慌非要过他一道?
“你编筐那么好看,不如重拾旧手艺?”晓泉提议道。
“不去,一年到头赚不得几个钱。”孙熙平日在外面看见幼时编筐留下的痕迹就生气,哪会再吃这个苦。
“哎呀,又不求大富大贵……”晓泉还挺希望他能留下来陪陪自己的。
“到家就是钱钱钱,一天到晚说不出点好话!”孙熙突然生了气,是太阳也不晒了,直接就要出门。
“诶!”晓泉一懵,针还不小心扎了手。
“行了行了,我出门了啊。”孙熙合上大门就离开了。
其实这不出门还好,一出门孙熙又是一肚子气。
这气头的开始么,就是王家小子王小信。
这小孩独自在挽温街上吃东西,正好能让孙熙凑一桌。
“小信啊。”孙熙坐下:“刚回来?”
“嗯,对。”小信笑起来有些单纯傻气,完全不像个经商之人。
“一路上后来又画了几幅画?”孙熙故意揶揄到。
这一路上他可真是受够了王父惯子,本身商机就不可错失,偏偏他这一路上随着王小信的性子,动不动就留下陪他画画。
孙熙就看不懂了,他这破画盛堂都不要,有什么好画的。
“四幅。”王小信诚实答到。
这次他与父亲出门时间长,又行路过山过湖,正好看过了春、夏、秋三季风景,也就画了三幅应季之景。
而这冬季嘛,冬岭三季寒雪,自是不缺风景,也就随即画就,补足了最后的缺角。
“停留了这么久,货不好卖吧?”孙熙故意问到。
他与王家父子进的货物有五成相同,他赶到时正巧赶个尾巴,赶紧抛售了一番。
不过在他后面的王家父子嘛……
“货物啊……”王小信想了想,那段时间父亲好像确实有点发愁,只说是来的迟了些。
不过紧接着他安慰小信,说那货物不是应季瓜果,倒是没什么时间磨损,贱卖个回程路费总是有的。
“哦。”王小信懵懵懂懂。
“商人嘛,亏也是常事。”王父发着愁出了门,约莫又是找门路去了。
王小信不太关心这些。他从头年出去后就更沉迷于外面的风景,到现在更甚,以至于父亲都不与同乡客群一起出门了。
不过最后嘛,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王小信在街边来了兴致沾水于墙上作画时,身后不知不觉中站了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看了许久。
在王小信画罢后,他笑着问小信如此手法怎的不去买些颜料仔细作画。
王小信见青年像是个识货的兴致人,也就兴致勃勃地带他回客栈,拿了自己画的四季图给他看。
青年一见这画很是喜欢,就向王小信问价。
王小信甚少得人如此肯定,当即开心道说什么钱不钱的,喜欢就拿走吧。
青年倒也没有推脱,问了王小信家里是何营生,又去和他的父亲谈了谈。
再然后嘛,父亲的忧愁事就烟消云散了。
这也行?孙熙肺都快气炸了。
同样辛辛苦苦行路倒买,我忙急忙火到了地方勉强售卖,你用四幅破画就赚回来了?什么世道!
他越想越气,勉强扒拉完东西就回了街上,好半天没缓过一口气来。
“想那王家……”孙熙也知道这几年王家的情况,王父为了儿子的破画行踪奇特,也不再倒卖利润最大的时兴玩意儿,可没少给家里那口子嘲笑。
“怎么啦,搞了半辈子的东西,怎么还越捣鼓越少了?”孙熙那次亲耳听见王母笑到。
“问你儿子。”王父也不知羞耻,完全没避讳还没走远的他。
“哎呀,有人辛辛苦苦跑半季,还不如我在盛堂帮工喽。”王母还得意起来了。
“贤妻如此能干,为夫也能忙里偷闲,好好歇息一阵了。”王父瞅四下无人,当即把妻子揽在了怀里。
“哪儿学的肉麻话。”王母压低声音去和王父咬耳朵。
藏在拐角的孙熙逐渐听不见话语,自是嘲笑了半晌王父一把年纪还没能耐,就不是个能大富大贵的人。
说到没能耐,孙熙又烦起来了。
也不知道晓泉一天天在自个家里干什么,他这次回来竟然发现自家桌子上灰都积出薄层来了。
他对晓泉发脾气,这女人还找理由说什么没想到他回来。
怎么,不回来就是你不打扫的理由了?这也太懒了!我累了半天回来可是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看着晓泉匆匆忙忙把屋里打扫得暴土扬长,心里愈发烦躁,找了个理由出门转到半夜才回来。
你猜怎么着,嘿,她回家了!
早知道就在迎欢楼里爽一下了。孙熙越想越不甘心。
都知道盘区与乔区横着红瀚林,非能耐者不能过,但是他可是去过盘区的!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他和同乡客跟着一个口语怪异的外商抄了小路,躲过红瀚去了盘区。
他早前就听说盘区美人多,那次一去可真是开了眼界,那发鬓如云,那目若流莺,真的,没的说。
期间同乡客好些个都没忍住,去了迎欢楼几天没归。
当时倒也有人拉着他去,但是他那时候傻啊,在房里半天没敢去,最后没人带他玩了!
“一木毁森林。”孙熙抱怨到。
等他回家后,才惊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本瞧着还行的路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穿那么鲜艳跟鸡毛掸子一样。
再看看晓泉,虽说还能入眼吧,但是离迎欢楼门口的小丫鬟都差远了!
尤其是粗看还行,细细看去那手上还有茧子青筋,额上偶尔还沾些灰尘,再让汗液一浸……跟那群莺燕真是没得比!
后悔啊。孙熙越想越后悔。
他也曾想再回去享受享受,不过外客说过门路保密,当时都是蒙着他们的眼睛过的,现在让他自己再去找……根本连个影都没找到。
“孙熙!”正烦着呢,那边晓泉换回原本的衣服又来了。
“这儿呢这儿呢。”孙熙没好气地回到。
“嗯?那件蓝色穿了吗,好看吗?”晓泉问到。
“衣服颜色你也要管,怎么这么多话。”孙熙满脑子都是王母蹬鼻子上脸的样子。
“诶?”晓泉愣了一下。
“这不专程等着你呢吗。”孙熙敷衍到:“走吧,看看布料去。”
他还真是发愁,错过今年,明年要做些什么生意。
“走。”晓泉来了兴致:“静妹可是教了我一些新的技巧,我给你做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