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23章 落幕

每个家族都有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那里面浮动着最肮脏的勾当。

家族想要在危机四伏的南部安身立命，自然是离不开尽职尽责的家养高手。高手不难找，忠心者也算易得，可忠心的高手，就很难寻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族们找到了最高效的方法，那就是建立自己的养蛊场。

养蛊场从小洗脑有武学潜力的孩子，让他们在厮杀中变强。待养蛊场筛选出有价值的孩子后，家族才会施施然露面，以正面的形象救他们于水火。几乎没有人能拒绝黑暗中递来的稻草，就算那是另一个深渊，他们亦会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多数大家族都设立过养蛊场，他们的手段或温和或残暴，但能做到秦涣这样狠心的，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他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扔进了养蛊场。

不成器的东西，学文文不成，学武武不就，我没有生过这样的废物。秦涣冷酷地暗示了自己的管家秦五，后者联系养蛊场，妥贴地安排好了一切。

秦家那五岁的小少爷丢了，生死不明。盯着秦家的暗线忙不迭地将消息传递给自己的主人。

丢了后嗣的秦涣很是悲痛，他愤怒地调查是谁害了他的儿子，借机在南部闹了个底朝天。若非林家出面调节，只怕有数个家族要因此元气大伤。

十年后，秦涣检阅养蛊场的训练成果，吃惊地发现秦太古竟然活了下来，而且是以个中翘楚的身份活了下来。

秦家是南部有名的大家族，自然是不会明面上与养蛊场有任何瓜葛。况且养蛊场在拐走秦太古时，就已经洗去了他所有的记忆。故而秦涣放心地在秦太古面前老泪纵横，打出了一张含情脉脉的亲情牌。

面前的少年似乎也被秦涣所感动，捂着脸痛哭起来。

那天所有大家族都收到了消息，说秦家走失的稚童回来了。

虚伪。秦太古捂着脸颤抖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从头到尾，秦太古都没有失忆，也很清楚自己是一枚弃子。不过他不恨秦涣，也不讨厌养蛊场。前者能给他带来情报与平台，后者将他培养成了强者。

养蛊场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死人，看着他人或恐惧或绝望的神色，秦太古觉得有趣极了。

除去堕落、暴戾、颓废等负面情绪，秦太古在养蛊场见到的最多的情绪竟然是虚假的希望。他见过许多孩子怀揣着被人解救的幻想奋力挣扎，最后通通变成一滩烂肉。

秦太古一直觉得养蛊场的景象是世间最绝妙的风景，直到他见到了秦衣衣。

只一眼，那肆意张扬的火红身影就迷住了秦太古。或许他不该嘲弄那些虚假的希望，这世间也许真的存在神明。这个炽热又善良的女人，大约就是养蛊场孩子们死前一心挂念的神的样子吧。

秦太古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兴奋而睡不着觉，他想看毁灭，想目睹秦衣衣走向最惨烈的末路。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秦涣连神也会杀掉。

秦太古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隐晦地暗示了一下秦涣。

这个秉承着一不做二不休、斩草要除根理念的老东西果然没让他失望，不光是焰梅，就连雪梅也被老头子顺带打扫了。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句，其实秦太古不太喜欢雪梅。这女人太单纯了，单纯地让秦太古直皱眉头。

和秦衣衣不同，直到死亡，雪梅都相信自己是在为了焰梅城而战。

被怪物吞下之前，雪梅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焰梅城。

明明人都要死了，眼睛却还在熠熠闪光。

秦太古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那样天真的目光。

啊，自己竟也走了眼。什么养蛊场，什么焰梅，雪梅才是最棒的。

在抬头看见齐秋白的时候，秦太古沉寂了三十年的情绪被轻易地点燃了。他匆忙起身，甚至带歪了身下的凳子。

对秦太古炽热的目光视若无睹，齐秋白径直走到桌前，深情地抚摸着梅花木雕。似在向老主人撒娇，那木雕委屈地抖了两下，发出火红的光芒缓缓打开。

一把刀自焰色中显现，那正是在雪梅死后下落不明的焰梅刀。齐秋白轻轻握住刀柄，拔出了它。

刀出梅飘，不同于二十年前那纯白的梅花雨，飘火的焰梅洒满了整个秦家大院。

秦衣衣的焰梅如同烟花雨般绚丽夺目，齐秋白的焰梅是地狱深处的红莲业火吞噬一切。

看着眼前的齐秋白，秦太古突然懂了——堕转的神比毁灭的神绚烂百倍。

自己真是暴殄天物。想起对秦衣衣的草率处理，秦太古恨不得给上自己一拳。

不，反省错误等下去做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齐秋白。

如今，秦太古已经明白这个几个月前暗中联系他的江木怜是什么身份，也知道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精于算计之人，早晚也会遭人算计。秦太古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介意雪梅的算计。

现在的秦太古好奇极了。他想知道雪梅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样美丽，更想知道齐秋白要如何凭借区区玄级二品的实力杀了天级四品的他。

“你要怎么杀我？”秦太古期待地问道。横跨这样大的实力差距，这女人总不会愚蠢到觉得自己能凭借情绪驱动暴走越级击杀掉自己吧。

齐秋白恶狠狠地盯着秦太古，手上挽了个漂亮的刀花，用焰梅刀贯穿了自身。

太棒了！你怎么能这么棒！好一招借刀杀人！秦太古瞬间明白了齐秋白的意图。看着倒下的齐秋白，秦太古兴奋地简直要蹦起来。

齐秋白在来太古别院之前去见了一个人，一个对她心怀愧疚的人。

那个人叫林百安。

林百安自然见不了林廷，因为他早就潜伏在了露锦城。

当林百安带着召集来的各家族高手及散人高手来到太古别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秦太古用焰梅刀杀了齐秋白。

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可是不重要。这一点秦太古知道，林百安也知道。

如今各家族掌事的几乎都是年轻一辈，旁观焰梅雪梅死掉这种龌龊事，几乎没人敢让孩子知道。年轻的少家主们无法接受南部地区的英雄被如此算计，落得壮烈收场。

不，这些话太套话了。

三十年前焰梅因为什么而死，今日秦太古就因为什么而死。

秦家算计焰梅雪梅，秦太古为了得到焰梅刀杀了还活着的齐秋白。

这就是真相。

大家都想要的，真相。

真好。

齐秋白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