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宴听到了脚步声。maixi9
他转身, 在看到贺憬西的瞬间双眼一下变亮,惊喜和崇拜覆得满满的,笑容跟着扬起:“小叔!你怎么也来了?”
贺憬西神色清冷淡淡, 只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桑偌脸上扫过, 无波无澜地应了声:“嗯。”
“憬西来了?”包厢里的贺泽听到贺知宴的声音, 笑着站了起来。
贺知宴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爸叫来的。
眼睛再亮了亮, 他收回视线, 侧头靠近桑偌, 像是诱哄似的小声说:“别紧张, 我小叔也来了, 你见过的, 小叔会给我们撑场子。”
他放松似的扬眉, 笑得一脸傻白甜。
桑偌和他对视。
贺知宴顿时有点儿心虚, 再冲她眨眨眼,转而一点也不嫌腻地撒起了娇:“桑偌……”
贺憬西眸光悄然冷冽。
“先进去。”沉沉的一句从他薄唇中溢出。
被打断,贺知宴回神,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而后不管不顾拉着桑偌走向长桌那坐下。
桑偌挣脱不及, 也无法挣脱, 只能不露情绪地任由他拉着。
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贺知宴碰到她的手上,贺憬西神情仍然如旧, 只是眸色悄无声息地暗了两分,更有阴郁涌上眸底。
长腿迈开, 他走在两人身后。
呼吸隐约有些不顺,喉结滚了滚,他长指抬起近乎是不耐地解开了颗衬衫纽扣, 眼角的视线余光则始终在桑偌身上不曾移开。
贺知宴浑然不觉。
“爸,妈,这就是我女朋友桑偌,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他攥着桑偌手腕拉她在身旁,笑得开心,“桑偌,这是我爸妈。”
尽管对贺知宴今晚先斩后奏的做法存了点儿气,但桑偌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给他难堪,她礼貌地打招呼:“贺先生,贺夫人。”
贺知宴听见,差点儿嚷嚷,但想到什么,脑袋凑近了桑偌哄道:“叫什么贺先生贺夫人,叫伯父伯母啊,当然,和我一样叫爸妈也是可以的。”
桑偌瞥他一眼。
贺知宴莫名觉得背后有双重凉意升起,立马无辜地眨眨眼,给自己找台阶:“哈哈,我开玩笑呢。”
贺泽为人温和,闻言笑了笑:“桑小姐。”
贺知宴不满地瞪眼:“爸!”
“就你这嗓门也不怕人嫌弃,”唐静作势瞪了贺知宴一眼,笑盈盈地对桑偌说,“知宴被我们宠坏了,别介意。”
“不会,知宴人很好。”桑偌轻轻摇头,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很真诚。
唐静一直想要个女儿,奈何身体原因在生下贺知宴后再没能怀孕,原本她是对桑偌持保留态度的,然而今晚见到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非常合她的眼缘。
“他再好啊也没你好,”是父母都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主动走近握住桑偌的手,唐静欢喜地说,“不过的确叫得生疏了,叫伯父伯母,好吗?”
她的眼中噙着和贺泽一样温和的笑容,很是和善,还有期盼。
桑偌没有拒绝。
唇角微扬,她浅笑:“伯父,伯母。”
唐静满意极了:“乖。”
“对了,这是知宴的小叔叔贺憬西,”亲昵地挽过桑偌手臂,她主动介绍,“你跟着叫小叔叔就可以,知宴啊最是喜欢崇拜他这个小叔。”
两人于是面向贺憬西。
贺憬西就站在桑偌身后两步的距离。
很近。
近得似乎能轻易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儿,似有清冷和性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融合,不经意地勾人心魄。
他神色淡淡地睨着她。
卷翘眼睫轻轻扇动,目光和他的碰撞,桑偌唇角仍然噙着笑,落落大方,嗓音清亮:“小叔叔。”
明眸浅笑,一如既往灿若玫瑰,也和重逢那晚一样。
有阴暗的东西像是要破土而出,贺憬西眼神逐渐沉寂。
“坐吧。”他喉间溢出冷色调的音节,没应。
贺泽和唐静多少都了解贺憬西冷漠的性子,见状没有丝毫觉得不对,也不曾察觉到他的任何情绪变化,哪怕再微小。
“来,坐下说话。”唐静欢欢喜喜地拉着桑偌入座,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因着是长桌,贺泽辈分和年纪都是最大的,便坐在了主位,贺知宴见状,想也没想直接一屁股在桑偌旁边坐下。
一张桌,主位贺泽,一边是欢笑的母子和她,热热闹闹仿佛感情极好的一家人,而桌子的这一边,只有贺憬西一人。
像隔着跨不过的距离。
贺知宴笑着招呼:“点菜呗,偌偌拍戏一天肯定饿了。”
唐静没好气地瞪他:“看你什么样儿。”她没理他,直接问桑偌,“看看想吃点什么,知宴说这家会馆味道不错。”
桑偌在长辈面前比较乖巧。
“伯母您和伯父先点吧,我都可以。”她温声说。
唐静见状,便先让贺泽点,他们家惯来都是他替她点菜。
贺泽点了几道唐静爱吃的菜,点完瞧见在贺知宴他们三人对面坐着的贺憬西,见他不知何时摸了打火机出来玩着,便问:“烟瘾犯了?”
沉暗视线不动声色地从桑偌侧脸上收回,贺憬西喉结轻滚,到喉咙口的话不知怎么变成了漫不经心的承认:“嗯。”
贺泽不赞同,劝道:“少抽点,注意身体,”他顿了顿,神色稍显凝重,“身体怎么样了?车祸没留下什么问题吧?”
车祸的事贺泽还是问了谢秘书才知道的,那会儿他找憬西有事,但始终联系不上只能和谢秘书通话,最后才知道了一些。
贺知宴一听诧异:“车祸?小叔,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不告诉我啊,告诉了我好和偌偌去看你啊。”
贺憬西遏制住忽而强烈的烟瘾。
“没事。”他淡淡地说,看着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目光忍不住扫向了对面人。
但她始终不曾主动看他,哪怕一眼,在听到车祸也没有任何反应。
贺泽深知就算有事他也不是会说出口的性子,何况贺家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他绝不会也不能让自己有事,于是他没有再多问。
“看看想吃什么?”他问。
指腹在打火机上划过,贺憬西嗓音淡淡:“我最后。”
贺泽便让桑偌点菜,贺知宴抢着说:“我来,我来帮偌偌点。”
桑偌笑看了贺知宴一眼。
落在贺憬西眼中,似嗔非怪,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无限。
他半阖了阖眼,捏着打火机的手悄无声息地用力。
呼吸似乎越发不顺了。
“来个玉米浓汤吧,别看简单,但是是这里的招牌,尝了一次保证想喝第二次。”贺知宴说着就要在屏幕上勾上。
听到玉米两字时桑偌喉间骤然被堵住,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最先反应过来起了强烈的应激反应,她想让贺知宴不要点,却困难地发不出声音。
她的身体更是在这一刹那紧紧绷了起来,呼吸仿佛就要停滞了。
“换个汤。”低冽的声音忽而响起,虽淡,却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桑偌眼皮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她抬眸,不期然撞入贺憬西幽邃眼眸中。
眸色微暗,贺憬西移开视线,重复:“换个汤。”
“别啊,”贺知宴有点儿不愿意,“这玉米汤味道真的很绝,小叔,你尝尝呗,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长指捏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桌面上叩了叩,贺憬西强势:“换。”
贺知宴嘟囔,脱口而出:“为什么啊,小叔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我就冲着这汤来的啊,”他忽然扭头,“偌偌你要不要?”
桑偌难受地说不出话,浑身的神经都绷着,颤栗着。
她发现贺憬西在看她,深深的一眼,薄唇掀动像是要说什么,一瞬间她神经不受控制地紧绷到了极致,仿佛就要崩断。
“我对玉米过敏。”突然的一句落下。
桑偌呼吸微滞。
贺知宴震惊:“小叔?!”
贺泽也是惊讶,憬西什么时候对玉米过敏了?
“换掉。”俊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贺憬西轻描淡写地说。
贺知宴回神,有些懊恼:“对不起啊小叔,我不知道,那我换个,”他说着飞快点完,又递给他,“小叔你看看想吃什么。”
贺憬西接过,漫不经心地扫了眼。
“烤鱼。”他淡声说。
贺泽又是一惊,眉头紧皱着神情稍显凝重,震惊地一时没注意说漏了嘴:“你不是不能吃鱼?”
贺知宴对八卦敏感,接过话就问:“为什么小叔不能吃鱼?”
贺泽回神。
他没应,脑中却想到了贺家的那些事儿,憬西幼年是差点被毒.死在一条鱼上的,自那以后,憬西再也没有碰过鱼。
“点吧。”贺憬西只说。
视线不其然掠过桑偌,见她垂下了眸,他收起了打火机。
话题带过,点菜的插曲也很快过去,这家会馆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他们点的菜肴都被送了进来,道道都是色香味俱全惹人胃口大开。
不知是不是意外,那道烤鱼就放在了桑偌面前。
但她没有碰,尽管真的很香。
今晚她比较安静,多数情况下是听贺知宴和他父母说话,唐静很喜欢她,时不时地就要和她说上两句,桑偌都会礼貌作答。
次数多了,贺知宴佯装吃醋嚷嚷:“妈!到底偌偌是你女儿还是我是你儿子,怎么就不见你关心关心我?我都没惹你生气了。”
唐静瞪他。
贺知宴抬头就问贺憬西,语气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期待:“小叔,你看看,是不是偌偌和我妈更像一家人?”
包厢内光线明亮,一切似乎都无处遁形,唯有贺憬西的面庞,始终高深莫测,看不透更猜不到,也不曾有情绪波动。
目光终是能正大光明地落在桑偌脸蛋上,眼底淌过微不可查的暗色,他漠然:“不像。”
贺知宴:“……”
贺泽和唐静皆是笑笑,没在意。
贺憬西神色淡淡,只是有股难以言喻的东西在他身体里肆意地蠢蠢欲动着,每翻腾一次,或是目光每扫过桑偌一次,便变得强烈。
胸口沉闷,呼吸晦涩。
*
贺泽接到一个老友电话,去了外边安静处接听,等结束时,一转身看到贺憬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随意地靠着墙,指间夹了支未点的烟。
他笑:“来之前你说有事要和我聊,什么事?”
他和唐静是提前回来的,想着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便想约憬西吃饭,通话的时候他听到了谢秘书在提醒晚上安排,于是他便说如果没时间可以等他有空。
但憬西答应了,推掉了应酬,说有话要和他说。
之后唐静和知宴通了电话顺便要见他女朋友,但这事他没特意和憬西说。
贺憬西点了烟。
烟雾弥漫,他浅吸了口,轻描淡写的语调里是毫不掩饰的直接和强势:“桑偌是我的人,知宴对他的小婶婶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眼神凛冽,隐隐有肃杀之意。
贺泽脸上笑意一下僵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桑偌……”
话未出口,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憬西用的是什么词——
小婶婶。
言外之意,便是桑偌是憬西认定的要娶的女人,未来的贺太太,知宴的长辈,他的人绝不会让旁人沾染,更不可能放弃。
憬西这人,想要的从来都会得到,哪怕不择手段。
但凡和他争……
贺泽一下就想到了妻离子散甚至可以说是家破人亡的那两位。
*
这家会馆有处休闲的草地,环境极美。
桑偌在这等了有二十多分钟了。
晚餐结束前贺知宴偷偷给她发微信,好说歹说让她等等他,听他说完随便怎么教训他都没问题,还一再强调要说的事很重要。
桑偌回他说最后一次。
于是她先来了这里等,陶陶在不远处守着。
可她左等右等,贺知宴还没有来,也没有消息,眉心微蹙了蹙,她决定问问他。
不想指尖才点开微信,他的电话打开了。
桑偌没好气地接通:“贺知宴,你……”
“救命!”贺知宴杀猪一般的声音倏地钻进耳中,隐隐约约的,还有听起来很是不服气的一声,“……我不分手!爸……”
桑偌猛地站了起来。
“贺知宴?”她握紧了手机,眉头紧皱,“你……”
电话断了,似乎是被人掐断的。
有晚风吹拂,丝丝凉意侵入肌肤,桑偌缓过神转身想要去找贺知宴,还没来得及动,带了男人温度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冷淡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桑偌神经绷了绷。
半晌她转身,眼皮掀起,贺憬西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冷硬面容出现在她视线里,晦暗难辨。
一旁灯光昏黄,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半垂着眸,一瞬不瞬地专注地望着她,眸光深邃仿佛缱绻着深情,眼神犹如一张网誓要将她困住,不给她躲避的可能。
四目相对。
桑偌背脊一点点地绷紧,涌出的那股情绪亦在身体里乱窜,像是要占据每个角落,但不过片刻,她的身体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她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和他对视,五官温静姣好。
贺憬西喉结滚动,沉哑嗓音像是从喉间深处溢出:“桑偌……”
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她望着他,慢慢地扬起了唇,明艳笑意漾出,不过两秒,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再靠近,是她主动。
近在咫尺,两人呼吸交错。
贺憬西眸中暗色渐渐深浓,下一秒,他神经悄然紧绷。
——她白净指尖划过他衬衫,最后柔荑攀上了他肩。
“贺憬西……”她仰起脸,眸中一如从前只倒映着他,低低地宛若耳语似的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