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xinghuozuowen”低沉紧绷得厉害的两字从贺憬西喉间蹦出。
他推开谢秘书想要扶他的手, 身形异常挺拔,浑身神经绷紧到极致,一双渐生出戾气的眼眸冷冷地睨着夏孟:“你对她说过什么?”
同样不是疑问, 是绝对的肯定。
视线扫来的瞬间, 夏孟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到了极致。
那眼神……
他张了张嘴。
“贺哥……”他只觉贺哥的眼神根本无法形容, 迸射出的寒意几乎就渗透进了他的身体里, 冷彻骨髓, 让他呼吸困难。
他害怕。
晦暗在眸底翻滚, 有情绪蠢蠢欲动要冲出胸膛甚至将他撕裂, 贺憬西呼吸又沉又重, 吐出的一字说不出的森冷愤怒:“说。”
夏孟身体一个寒颤。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渗人的贺哥, 哪怕当年教训他时也没有这样, 他记忆中的贺哥从来都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
怎么现在……
“我……我……”他结巴, 嘴唇颤了又颤, 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说她没名没分,说她图贺哥你的钱,说……”
“还说了什么?”冰霜覆满贺憬西眉眼,他盯着夏孟, 冷厉逼问。
夏孟身体猛地一个哆嗦。
眼睛不停地颤了颤, 不敢看贺哥的眼睛,总有种那里面藏了未知危险的错觉, 他试图别过脸错开那目光,可他发现在他的视线下自己根本动不了。
他怕, 非常怕。
“说……”背后似有冷汗冒出,他艰涩地再咽了咽口水,“说她连贺哥你的女人也不是, 只是……床伴,让她别自以为是,摆正自己的位……”
“唔!”
突如其来的一拳,又狠又准。
夏孟身体不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踉跄地就要狼狈摔倒。
“贺总!”回过神的谢秘书见贺总身形也晃动了下,又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似乎还有冷汗冒出,下意识就要扶住他。
“你出去。”
谢秘书一下被推开,他看着贺总,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好像风雨欲来,又好像比最恐怖的雨夜还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种情绪失控,原本不该也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贺总身上的。
“贺总……”
“出去!”
谢秘书看了眼显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的夏孟,到底没再劝阻,转身先离开:“我就在外面,贺总您有事叫我。”
薄唇紧抿,胸膛逐渐起伏,贺憬西没有应。
谢秘书关上了门。
夏孟已经站直身体,他右手捂住被打的侧脸,害怕也委屈:“贺哥,我……”
“我的人,”沉哑的语调下,贺憬西脸廓线条绷得极紧,眼眸深暗到无法形容,极端的阴鸷戾气萦绕在他周身,“我都舍不得,你他妈怎么有脸跟她说那样的话?”
“谁给你的胆子?!”
如果说夏孟先前只是害怕,那这一刻便是从未有过的深深畏惧,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尤其在贺哥的眼神注视下。
“贺哥……”
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强烈窒闷压在胸口,一下下地将他心脏挤压,贺憬西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蓦地紧握成拳,手臂青筋毕露。
“我让你一只手,你可以还手。”他语调极冷漠。
夏孟瞳孔重重一缩。
他呼吸滞住,努力张了张嘴,想到贺哥的身体状况,好一会儿才语无伦次地说:“贺哥我,我……”
可他根本没机会说什么,贺哥便猛地攥住了他的衣领。
“唔!”痛感极度强烈的一下。
快准狠。
“第一拳,是替桑偌教训你羞辱她。”猩红悄然覆上贺憬西眼底,心脏犹如被攥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第二拳,是教训你算计她。”
“第三拳……”
“贺哥……”
一拳又一拳,分明携着汹涌怒气,夏孟毫无反手之力,战栗不止。
*
席墨远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口脸色凝重时不时往里看的谢秘书。
他皱眉:“出什么事了?”
谢秘书对上他视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从里面开了,一脸像是经受了重大打击的夏孟恹恹地出现,带着伤。
“夏孟?”席墨远看他。
夏孟躲开了他的视线。
“我进去看看贺总。”谢秘书担心情况,说着就要抬脚进去。
席墨远抬眼看了眼里面,最后视线落在夏孟脸上,眉头皱得更紧了,直接拽过他手臂,低声说:“你跟我来。”
夏孟“嘶”了声。
“疼……”他痛苦地喊。
席墨远没理他,直到推开一扇门到达没人的楼梯口,冷眼旁观他的龇牙咧嘴喊疼:“说吧,你是不是对桑偌做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夏孟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却因动作太急幅度过大导致扯到了伤口,瞬间他更疼了,五官几乎皱在了一块儿。
席墨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夏孟莫名被他的眼神看得也心虚,想避开这个话题,可最后还是说了,将当初怎么对桑偌,今天怎么骗桑偌来医院,在里面贺哥又是怎么愤怒收拾自己的事,全说了出来。
他仍是委屈:“不就是个女人,贺哥……”
“记不记得你之前那个姓赵的女朋友心机被戳穿那晚,我说过你什么?”席墨远将他打断,问得平静。
夏孟一时想不起来:“什么?”
“傻逼。”
“……”
夏孟一张脸顿时忽红忽白,如调色盘一样精彩纷呈。
席墨远真的是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那次我就问你,有没有做其他蠢事儿,你说没有,东城那晚我也问过你贺哥女人,你当时怎么说的?”
夏孟梗着脖子想要反驳,可想到方才贺哥那恐怖的眼神,他根本说不出话。
“也就你看不出桑偌对贺哥的特殊和重要性,”席墨远显然是被他的蠢气到了,“桑偌和贺哥之间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对桑偌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我……”
“桑偌不是贺哥的女人难道你是?”
夏孟死鸭子嘴硬,但语气却是越来越弱:“可是贺哥从来没带她见我们啊,第一回我撞见的时候,贺哥明明就是不想桑偌的存在被知道,他……”
“贺哥若真和你一样只把身边的女人玩玩,他挡住桑偌的脸做什么?那种情况下,难道他不应该保护桑偌而是大大方方地让你看让你欣赏?那他把桑偌当什么了?玩物?”
“藏着掖着不能容忍任何人窥视,那叫占有欲,你懂吗?桑偌走的这一年多,贺哥成了什么样你没发现?”席墨远捏了捏眉心,“我要是贺哥,我也会揍你。”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转身要走。
夏孟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害怕地一下拽住席墨远的手臂:“贺哥……贺哥让我滚,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办啊?”
席墨远扒掉他的手,不为所动:“自作孽。”
*
病房。
“贺总?”谢秘书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贺憬西恍若未闻。
他站得格外笔直,携着一身晦暗的死寂气息。
左腿痛感蔓延,有站久用力的后果,也有桑偌踢他时的加重,他紧紧抿着唇,任由胸腔阵阵钝痛悄无声息地汹涌,延绵不绝。
呼吸似乎前所未有的困难,握成拳的手背经脉隐约跳跃像是要爆裂,喉间极其艰涩,他滚了滚。
良久,他转身。
谢秘书一见紧闭了半个多小时的门终于开了,急急迎上去,瞧见男人难以形容的神色顿时心惊了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样的贺总。
“贺总,我让医生……”他试图说什么。
“准备车。”说不出紧绷的声音从贺憬西喉间深处溢出,极度的沙哑,若是细听,便能发现掩在其中不明显的颤音。
谢秘书心头一跳。
“不行,贺总,医生说您暂时不能出院,您的身体……”
贺憬西阖上了眼,眼底所有暗色被敛去。
“去准备。”握成拳的手紧了又紧,他坚决。
*
桑偌和蓝然通完电话,得知她没事,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回酒店?”季行时启动车子,目视着前方问。
桑偌坐在副驾驶,十指握着手机稍稍用力,闻言抬头:“好。”
她顿了顿。
“行时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和蓝然姐。”红唇轻启,她低声道歉。
季行时不在意:“没事。”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亚盛医院地下停车场。
华灯初上时分,璀璨灯火笼罩着整座西城,美得独特,车外路灯不断后退,光线明明暗暗,将桑偌半张侧脸覆上一层朦胧迷离。
指尖按了按额角,瞥见什么,她忽然说:“行时哥,前面停车。”
季行时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窗外。
“要买什么?”
桑偌指了指他嘴角:“冰袋。”
贺憬西那一拳似乎是下了狠手,在等待笔录时没什么异样,直到这会儿印记才显现,最好需要冷敷处理下。
季行时将车停稳:“你坐着,我去。”
“我去吧,顺便买点其他东西,”桑偌摇头,边说边戴好口罩,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脚踩上地,“我这边下车方便,很快的。”
她下车站定两秒,深吸口气,抬脚。
季行时双手握着方向盘,看了眼她背脊挺直的身影。
桑偌进了药店,低声说了情况,在医师的推荐下拿了冰袋和活血化瘀的药,又要了瓶冰矿泉水和一盒布洛芬。
回到车上,她将冰袋拿出,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季行时从她手中接过,自己按上了嘴角处。
桑偌见状没有坚持。
低头,她拿出矿泉水想喝水,拧了拧,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拧开。
“我来。”季行时直接拿了过来,轻而易举拧开再递还给她。
“谢谢。”桑偌朝他笑了笑。
手捏着矿泉水瓶,她微微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似乎很渴很渴。
喝完,她轻轻地舒了口气,长睫扑闪。
季行时不是话多的人,此刻看向她,却是主动问:“需要让你哥派保镖过来吗?”
慕庭周曾主动说过要让桑偌身边带着保镖,当时桑偌觉得有点儿高调便没有同意,现在突然提及这个,她明白季行时的意思。
“他不会再来找我了,”她侧首,和他视线短暂交汇,微微扬了扬唇,说,“对他那样骄傲的男人来说,一再被如此难堪,绝不会再有第三次。”
季行时闻言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冷敷了会儿,他将冰袋放回重新启动车子,而此时,桑偌已将剩下的矿泉水全都喝完。
医院离酒店不算很远,十几分钟后就到了。
“早点休息。”季行时叮嘱。
“好。”
两人各回各房。
桑偌关上门后便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直接走进卧室,换了身运动服后在客厅里练起了瑜伽,练了整整一小时。
起身准备去浴室洗澡时她接到了段渝的电话。
段渝先是控诉她换了手机微信连她也不告诉,接着又控诉来西城工作居然不联系她,让她看了直播才知道,骂她小没良心。
桑偌立马软了语调哄她,想到后天才回深城便说明晚约她和舟舟一块儿吃饭亲自赔罪,段渝这才勉强满意。
因着段渝那还有其他事,两人就没多聊。
挂了电话,季行时给她发了微信,说她在药店买的布洛芬忘拿走了,要是没睡他给她送来。
桑偌回复:【好。】
没一会儿,门铃响。
她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
“行……”
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不是季行时,而是一张才见过不久的脸。
——贺憬西。
走廊灯光明亮,他的脸廓却像是染着阴影看不清神色,似乎格外沉暗晦涩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的呼吸有些沉。
嘴角笑意微敛,桑偌淡漠地收回了视线,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就要关上门。
门被他用手挡住。
桑偌掀起眼皮,五官温温静静的,漆黑眼眸和他对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嗓音凉懒地问:“需要我叫保安请你走?”
刚运动完,她白皙脸蛋上覆着一层很淡的嫣红,明明没什么笑容也还是漾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娇媚,偏偏她眼神冷艳。
不是故意,而是像是面对他时云淡风轻,他早已不在她眼里心里的冷漠。
明明在医院她还因他骗她来,他打她的经纪人而愤怒。
但现在……
贺憬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抵着门的手掌无意识地用力,却另有一种类似于无力的感觉涌上他胸膛蔓延至他全身。
那些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又沉又闷。
“桑偌……”他低低地艰难地唤她的名字。
眸底的晦暗加剧猩红再次悄然覆上,喉结艰难地滚了滚,有些狼狈,吐出的每个字都浸透着沙哑和涩意:“我后悔了。”